四方之中最幸运的女人?
床上的男人距离华瑾那么近,近得她差不多可以看见未桀不经意间滑落在她小腹间的暗红色发尾。
他的头发居然是暗红色的!华瑾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未桀一眼,见他收回按住自己的那只大手,正欲起身的样子,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听他刚才的语气,只要身上有这个花纹在,她这条小命是保住了————看来关于这一点,洛秋早就有准备。
她想到这里,决定继续保持沉默,以免惹恼了眼前的魔头。
在擂台上的时候,因为未桀的头发是梳起的,远看没有发现异样,难道说,他是异族?华瑾脑中飞快地回想着自己关于异族人士的记忆,好像,是妖族才有其他颜色的头发的吧……
不容她细想,冷不丁,一道声音在房里突兀响起:
“圣主!长老会的……啊!无夏该死!”
斜斜开着的门角落里,跪着那位蓝衣男子。
华瑾一见那名自称为“无夏”的男子几乎都要把头低到光滑的黑石地板上,小脸又忍不住腾地一下充血了。
凌乱的象牙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伏着他们高大伟岸的圣主大人,而此时,圣主的上身……虽然从进来起就是没穿衣服的,但是这样绮丽的场景,还是难免让人误解。
前面的未桀还背对着门口,保持着正要起来的姿势,就在起身的瞬间,丹田内一股渐渐失控的力量,却让他不得不身形一滞!
终究,还是来了?来自远古狼族的血统,因为强行提取潜在的妖力,已经要开始反噬本体了么?
那就来吧!未桀森然一笑,迷人的嘴角沁出点点血晕,他一手捂住身下华瑾惊慌的嘴巴。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虚弱的一面。
至于现在他面对面的华瑾,算是首次例外。
那女子的眼神,是担忧么?不,这一定是错觉。这世上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怀着千奇百怪的目的:有人想要更高的修为、有人想要一手遮天的本事、有人只为心中的执念……而眼前的这个女人,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保住她的命吧。
“长老会的人还有精力搞小动作?!”未桀带着笑音的嗓子发出悦耳的低语,华瑾看见他嘴角的血滴慢慢淌落到自己雪白的纱衣上,开出朵朵血花。
无夏还是不敢抬头,只在角落快速答道:“禀圣主,长老会的人已在云海阁布置圣主大婚事宜,大长老的首席弟子在门外等候圣主的旨意。”
“让他等着。”未桀眯起狭长的双眼,仿若玩弄猎物的孤狼:“仪式在今晚按时进行,我的夫人,就让紫殿的那几位过来打扮一下。下去吧。”
“是,属下明白。”无夏微微伏首,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待到无夏愧疚地在外面带上那两扇雕花竹门,未桀迅速地从床上下来,盘坐在地上。
“不准说话,不准离开,乖乖地看好门,别让人进来!否则,我就杀了你!”他低声恶狠狠地对她说。
“是!”华瑾从床上一跃而起,赶紧稳住这位暴躁的圣主大人,他刚刚和那位无夏吩咐事情的时候,不是还很冷静的吗?怎么和自己说话,就一副着火的表情!刚才在擂台上受的伤,发作了吗?
床下的人渐渐在打坐中入定。
华瑾趴在床上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那人微抿嘴角上的残血,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像是梦中一般。
今晚,真的,就要和这人成亲了啊,而且他还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这感觉,还真是蛮奇怪的。
夜色乌浓如滔天的墨海。
圣城的云海阁上,长廊之中十步一盏的宫灯中摆放着斗大的白色夜明珠,联合殿阁中的无数排手臂龙凤呈祥花烛,将这座歌舞升平的三层阁楼,照的像白天一样明亮。
殿阁的正殿宝座上,早已是张灯结彩地挂上了一道道鲜红的帷帐与花球。
距离殿阁整座中央的十丈开外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此时正站着四国君主派来的贺婚使节,以及四方城的元老级长辈们,新近的几位修为不素的修行者。
在正殿观礼的,不过寥寥数十人。
原来这城中一向等级森严,这次庆典上能够有份在圣主与夫人婚仪上露脸的,自然是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要不是城中祖训规定圣主大婚的仪式不得有君王参与,四国的君主们倒是巴不得早日面见圣颜!而不是等到每十年一次的召见了。不过,就算是人间四国派来的四位使节,也才只占了四个名额,可见这庆典的规格,还有四方城在人间远远高于王权的权威。
城中的大街小巷纷纷挂起红色灯笼,在高楼上向着城中眺望,方圆百里,是一片灿烂的暖色灯海。
商华瑾身穿白色束裙,一头长发被束在脑后,简单地扎成柔顺的一束,和城中其他修行女子的发髻服饰没有明显的区别。只是碍于身份不同,紫殿的三位女修士,在她的头上用了城中稀有的透明宝石珠链束发,衣裙,也用了专门配给圣主夫人的暗纹亮色银缎。
华瑾的脸上此时再没带着面纱,她略带着稚气的脸,在几位女子的装饰下,将两道长眉轻轻扫入秀气的鬓角,凝雪般的肌肤上,那腮红浅的恰到好处,衬得一抹粉唇格外娇艳。整个人装饰得简单却精致到细节,浑然散发出少女成熟的气息来。
“恭贺圣主与夫人大喜!”
庄严大殿中的几十人,齐齐朝着华瑾的方向跪拜。
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从边上抓住了华瑾所在宽大袖子里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未桀一脸宠溺的笑,温暖的可以化开严冬的积雪。
“你、你来了。”华瑾咽了咽口水,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就在一个时辰前自己被人带去梳妆打扮,到处都是陌生的无表情的面孔,内心,其实还是有些胆怯的。
手上的红玉戒指没有一丝回音,或许洛秋顾忌这里的修行者,不敢贸然出来相见,自己这一路上也无时无刻有人跟着。思来想去,自己在这四方城中,认识的人也就只有未桀了。
对于这个男人,华瑾这时的心情只能用复杂来形容。
两人在无夏的府邸分开才一会会,未桀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身裁剪得体的月白色长袍,映得他棱角刚毅的面庞有了几许温柔之色。他的暗红色长发此时束在头上的黑色高冠中,狭长的单凤眼在眼角处微微向上挑起,给人一种每时每刻都在微笑的错觉。此时看着华瑾紧张的样子,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眉眼一时间风度翩翩,自生出一番儒雅的味道。却是和在擂台上狂妄血腥的样子,区分开十万八千里去了。
两人都着白色,看来这城中的婚礼与四国的风俗有些不同。
也不知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现在看来,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华瑾只是觉得,在燕府后花园的那位无赖公子,又回来了。
“走吧!”果然,那人朝着华瑾嘻嘻一笑,一把拉住华瑾往殿中的宝座上去。
那宝座边上,已然站着面色沉着的无夏大总管,两手捧着一把黑漆漆的竹简。
未桀带着华瑾到竹简边,用红色的毛笔写下自己的名讳,这才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的声音充满年轻男子的气息,看上去又是温暖爽朗,如果这里不是四方城,华瑾真的会相信,眼前的这位男子,就是四国中众多贵族公子中的一员。
“我叫……”
“嘘————”他把头微微侧到华瑾的头边低语:“说罢,这婚书,一定要写你真正的名字,不然对先祖是不敬的。”
“我叫商华瑾。”华瑾也小声回他。
未桀眯眼浅笑,大笔一挥,在婚书竹简上挥毫出华瑾的名字,并示意无夏收起来。
众人在大殿之下,隔着老远的距离,若不是刻意用法术打探,是绝不会了解正殿上头发生的事。因着今日是婚庆仪式,长老会的几位元老当然也不屑做这种窥视人家小夫妻的猥琐行径,众人全都当做是圣主夫妇琴瑟和谐,感情良好。
“礼成!”无夏把那把色泽漆黑的竹简举过头顶。
殿下的几十个人又是一番震耳欲聋的贺词。
未桀与华瑾行过礼,那些人终于告退离去。
城外的天空中,忽然升上一排排的礼花,伴着过新年一样的喧哗,在暗夜的天空中接二连三地炸出漫天的火树银花。
“完成了。”未桀的侧脸的烟火的闪耀下,线条几近完美:“我们去你的新住所看看。”
华瑾的新住所,其实也就是婚房。
棱形的小窗外,夜色浓浓。这里的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只是一片寂寥的夜空,黑得看不见尽头。
空旷的睡房只余一床一桌,都是低矮的物件。华瑾坐在床上,看着盘在小桌边的未桀正一脸认真地翻看着一本线装书。
房间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褐色毛毯,用红木制成的低矮床上,摊着如云般的锦被。此外,这房间里除了那张小桌子,就再也没有别的物件,显得十分寂寥。
看来,这是专门用来休息的地方了,只是房间这么大,只放这么点东西,会不会太浪费了?以前在家时的闺房,相比之下真是显得拥挤了……想到家,不知父亲母亲和哥哥他们,这会儿怎么样了呢?
“你若是困了,可以先睡,不必等我。”坐的离他很远的“夫君”温和地说。
华瑾应了一声,马上钻进一床大被之中,顿时感觉如坠入云端:好暖好柔软啊!
她从被窝中露出眼睛,未桀还在专注看书。修长的身姿,微皱的浓眉,唉,这真的就是她的夫君吗?脑袋里马上否定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华瑾又钻回被窝中:自己是因为那个花纹捡回一条命的,桌边的那人对这花纹打什么注意,自己现在还不得知。洛秋说的权倾天下,难道就是嫁给这个阴晴不定的圣主大人吗?即使现在的未桀像极了温润如玉贵公子,华瑾还是不敢忘记他擂台上的血腥魔头形象。圣主,的确是这四方之中最尊贵的了,看到那么多身份显赫的跪在自己的脚下,那感觉,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没有想到,十四岁的她,在还未及笄的年龄,就已经成亲了。虽然燕侯家的云桐表妹比自己还小一两岁就嫁到北原国去,但是云桐家时南平的望族,那样的人家,刚出生就被定下亲事都不足为奇。倒是自己,原本还以为会成为老姑娘的呢!
华瑾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累了一天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母亲从小不在身边教导,她也不知道在新婚夜该怎样,而未桀,看上去有正事要忙的样子。眼下暂时安全,她也就顾自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