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池素去交语文作业,故意一脸得意地对她说:“杜彻让我帮他混在里面别让人看见。”说着也不理程雪一脸酸意,飞快地将自己的作业混在一堆作业中。
果然上了语文课,班主任照例板着一张脸走进教室,程雪站起来大声报告道:“老师,有一个人没交作业,是数学课代表池素!”
班主任皱了皱眉:“池素,你数学还可以,语文这么差,还不写作业?你这样的偏科跛腿子,以后考得上什么大学?还不如读个专科早点工作。”
这样的讽刺,若是上一世的池素听到,恐怕敏感脆弱的小心灵又要摇摇欲坠了,一双眼睛早就饱含泪水。可现在的池素连站都懒得站起来,镇定地说:“我交了作业,是程雪弄错了。”
她的脑海里回想着前世婚礼上班主任对着那帮大人物谄媚的笑容,顿时一片坦然。
她是个普通人,她家里确实贫寒到逢年过节都没有余钱给班主任拜年送礼,可这不代表她就低人一等,也不代表她就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去追求更好的人生。一个权威的班主任想要践踏一个贫寒高中生的尊严,实在是太容易了。可是她偏不让他得逞!
“胡说,老师,早上池素明明就说她的作业本和卷子都不见了。”程雪一脸愤愤然的表情。
班主任更加生气了,他一脸严肃地吼道:“池素,过来把你的作业找出来。找不到今天就站着听课!”
果然!池素一脸了然的表情,她知道班主任跟程雪家有亲戚,凡事最会护着程雪,而从来就看不起“没什么修养,只会算算术”的自己。上一世她也被程雪这样“修理”过,自己的作业不翼而飞,最后被惩罚站在教室后面的墙根处,连着上了一整天课,一放学就羞愤交加地跑回家里,还是杜彻带着作业赶去她家,安慰了她一番。
池素冷冷一笑,身子根本就不动:“老师,倒数第一张试卷和正数第十本周记就是我交的。”
程雪刹那间明白过来池素的把戏,顿时大声叫道:“老师,池素故意捉弄我。”
班主任忍着火气翻出作业,一看名字果然是池素的。他心头一团火无处发泄,顺手一翻:“这字迹这么潦草,一看就是早上赶出来的。对待作业是这种态度,以后还能干什么!所以说,这小孩子的家教特别重要,没有父母管教就是不行。”
见程雪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班主任用抚慰的目光示意她坐下,又对全班大声说:“这堂课原本是要讲评作文。那现在我们就先念一篇反面典型,念完了大家来说说,这篇文章哪里写的不好,要怎么修改。”说完斜了池素一眼,张口就念起她的文章来:“三月十八日,晴。正是出行的好日子,我同伙伴们来到郊外。只见青山绿水之间,雾气缭绕,草木林立,嫩芽初绽,正是绿意盎然之时……”
他突然念不下去了。
这篇周记远远超过了池素平时的水平,也超过了这所重点高中里绝大多数学生的水平。就算是他的得意门生程雪,也未必能有几篇超过它。不论是用词的文雅丰富还是结构的小巧精致,这都是一篇堪为范文的周记。
班主任合上本子,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暴躁和尴尬,对全班语重心长的说道:“同学们也听到了,像这样的文章,堆砌辞藻,内容空洞,是大家写作文最需要避免的。下面我给大家念一篇内容饱满丰富、文笔凝练的文章,你们学习一下。”说着他拿起程雪的周记本,每次交作业,他都会叫程雪把自己的作业放在最上面,也方便他作为范本使用。
杜彻望着台上的老师,面上露出讥讽的笑容,转过头来凑近池素:“同桌大人真厉害,咱们班主任都在你手上吃瘪了。”
池素笑笑:“岂敢岂敢,我可是没父母管教,还堆砌辞藻、内容空洞。”面上的表情却连一点自卑和难过都没有。
杜彻明明记得上个星期她语文小测成绩不好被班主任猛批,可是偷偷躲在图书馆边的小林子里哭了一中午,怎么现在这么镇定?
他觉得自己又看不透这个贫寒朴素的女孩子了。
池素却根本懒得理会杜彻探究的目光。后来的一整天,程雪再也没找过她麻烦。她乐得安静,放了学飞快收好书包,准备去顾教授家做饭。
“池素,”杜彻叫住她,“有道题能不能问问你?”说着他张开今天又发下的语文试卷,随意指了道大题。班主任语文老师是个试卷狂人,大家几乎每天都有卷子。
上辈子就是这样,一开始是问一两道题,后来题目变多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池素心里轻哼一声:谁有兴趣在你这种人渣身上浪费时间?要不是为了报仇,连话都懒得跟你讲。
她温和地笑了笑:“抱歉啦杜彻,我今天还要去打工呢,迟到了人家会说我的。”
“杜彻,别跟这种穷酸女打交道。什么题,我来教你!”程雪像幽灵一样从身后冒出来,一脸热情。
池素笑容更大了:“没错,程雪可是咱们班的语文女王,别说一道题了,哪怕是让她每天教你写篇作文,她也乐意的很,是不是?”
程雪狐疑地看了池素一眼,见她笑容坦荡,没有一点尖酸刻薄的意思,也不理睬她,转头对杜彻继续热情洋溢地笑着:“这个写作文讲究可多了,我得慢慢跟你讲。”
杜彻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不劳烦程大小姐了,我还是先回家吃饭吧。”说着呼朋唤友的走了。只留下程雪一脸尴尬,狠狠瞪了池素一眼,扭身就跑。
池素一脸郁闷地看了看杜彻: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配合啊。
在顾教授家一起吃了饭,池素留在那里写了会作业,又跟顾秉宪聊了会天。她真的很喜欢顾家的氛围,顾家人总是讨论一些有趣的问题,顾教授从来不压服儿子,而是以一种平和的态度跟他讨论。直到姨妈来电话了,池素才收拾东西回家。
这个时候的电话机很是昂贵,毕竟是九十年代初,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上百块,装一部电话就是上千。要不是从前姨夫是销售科的头目,家里还真没这资格装电话。现在姨夫虽然不在了,电话费厂里看在抚恤家属的面子上,都是给报销的。不过姨妈为人节俭惯了,平时也不会随便打。
池素一开门,就看到姨妈眉头紧锁地看着她,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事情并不顺利。果然白雅开口就说:“厂长说了,一定要是正式注册的大公司来拿货才肯给,还得是先付全款。”
池素也愣住了:“这年头注册公司倒没那么困难,可是大公司本来就不多,还是付全款,我记得以前姨夫出去跑订单,人家也是先付一部分,交了货再付另一半。”
“可不是嘛,”白雅摇了摇头,“素素,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咱们小老百姓的,什么关系都没有,这办一点事儿都难上加难呐!”
“姨妈别急,这两天我去问问顾家哥哥。对了,您也探探厂长口风,看看这事儿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呗。”
白雅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小机灵鬼,姨妈知道你的意思。厂长那里,要是能送点东西,兴许还有些办法。可眼下开春花的钱多,姨妈也几个月没领多少工资了,家里没什么余钱能拿来送礼。”
“姨妈,咱们家现在还有多少钱?”池素小心地问。
白雅从贴身处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还有个几十块。姨妈单位食堂便宜,晚上去饭馆打零工也能赚点,顾教授家也很照顾你。上个月发的钱除了买点药,交点水电费,剩下的都留着呢。只是厂里最近半个月几乎都停工了,怕就是怕下个月连工资也发不出来了。”说着连连叹气。
这钱确实太少太少了。池素想起上一世杜彻送给她的结婚戒指,据说是杜家在香港专门订制的,少说也值大几万块,再加上一套香港的千尺豪宅的门钥匙。当时她快要喜晕了过去,杜彻却淡淡地说这些还只是他自己的公司赚回来的。杜彻曾经无意中向她透露过自家生意的规模,往来金额数字大到池素头晕眼花。
池素可惜地看着右手:要是那枚璀璨的钻戒能陪她一起重生该有多好,卖了它估计也就有本钱了。
她望着姨妈兜里可怜巴巴的几十块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家里真的非常非常贫穷。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姨妈,当初姨夫的抚恤金,厂里都给您了吗?”
白雅摇了摇头:“你姨夫是家里独子,当时他爹妈骂我克夫,还说以后没有儿子养老他们活不了。我不想看他们闹,就把钱都给他们了。本来他们还想要房子,后来听厂里说这房子产权不归咱们,这才算了。”
一分钱都没留,真狠!池素只能无奈地苦笑。
她太需要钱了,没有钱,她的所谓事业根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没有成功的事业,她拿什么来跟脚踏官商两只船的杜家来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