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文人都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喜欢考校自己看重的晚辈,贾政那样的无能之辈是如此,王钦若这样的宰相也是如此。
王钦若喜欢林琅,自然会考校林琅。开始的时候是最简单的有关经史子集的提问,薛宝钗发现,与几乎不摸书本的贾宝玉不同,林琅对书本很熟,熟悉到,书里的每一句话他能够还原当时的环境与人物,并且加以分析。
这是连林如海都不知道的。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句话在论语里面出现过两次,而王钦若其实是想借这句话告诫林琅,你长得太漂亮啦,只怕有人会因为你的容貌而攻歼你,借以自己能够帮助林琅,希望能够拉近双方的距离。没想到林琅对这句话也非常熟悉,尤其是当王钦若提到卫灵公和南子夫人的时候,林琅就跟王钦若开始讨论了。
林琅觉得,首先要结合当时的社会情况,把孔子的年龄也算进去。那个时候的孔子已经五十六岁了,而南子夫人才三十出头,可以说是一个女人最为美艳的年纪。按照古人的寿命,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在三十就可以称老的年代,五十六岁还在诸侯间奔走,推销自己,孔子除了一个名声,其实并不是一个成功人士。也就是说,现在的人把孔子当成圣人,而当时,只怕孔子除了门徒众多之外,可能没有什么值得诸侯看重的地方。
孔子在当时没有那么高的地位。
光这一句就足够让人冲着林琅吐口水了。
孔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圣人啊。
林如海接受不了,可是王钦若觉得林琅说得有几分道理。要分析一个人,自然是要把他放在他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进行分析的。如果孔子真的很一出彩,那么他就会跟苏秦张仪一样被诸侯争相聘请,以相国礼遇之。但是孔子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若是问为什么,应该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需要。
诸侯当时更需要的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孔子的那一套这诸侯那里找不到什么市场。
然后关于孔子见南子夫人。这里面也有相当的疑点。到底是孔子主动求见南子夫人还是南子夫人主动召见孔子,这里面的区别也很大。
林琅和王钦若你来我往,从最开始的王钦若指点林琅变成了双方共同讨论,因为流传下来的文献实在是太少了,双方就是引经据典也无用,只能从各个角度进行推断。你提出一个角度进行分析,我找出无数的理由进行推翻,我找出一个论点,你从无数的典籍中找出蛛丝马迹进行逆向推理。
口水仗越打越厉害,就连林如海都忍不住加入进去。三人展开激烈的辩论,就连林黛玉也偶尔会开口两句——他上辈子可是将林家的藏书都看完了也读熟了——只可怜了薛蟠,他完全不懂这个,没多久就歪在边上,呼呼呼地睡了。
上进心很重的薛宝钗非常想将这些都记住,可惜他自打父亲去世之后就没有了好好读书的机会,对这些经史子集自然是不熟的——而且以他的家世,就是给他机会,他也接触不到这么多的典籍——他很快就头昏脑涨,更不要说听懂了。
夜幕降临到夜幕一点点地厚重,月上梢头到月上中天,时间飞快地流逝,当沉重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诸人才想起来,似乎,他们还有一个大麻烦没有解决。
林琅扯下了自己的外衣。
他把定国套穿在里面了,又取出金冠,从容不迫地给自己戴上。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今天是一场硬仗?林琅不认为,对方失败了一次之后,还会用那种纸绞的鬼魅。今日来的,很可能是更厉害的东西。
在屋子里设好结界,将护身符分给诸人,又将桃木剑和自己惯用的千叶长生剑、泰阿剑放在自己面前,林琅将目光再次移到了外面。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接近,每一步都会引起大地的震动,踩在地上,也踩在人的心上。女人开始念佛,而男人们都在强撑,就是一贯不相信什么鬼神的王钦若也瞪大了眼睛。
巨大的影子一路延伸吞没了院门口的假山,就像有生命一样,沿着月光径直往这正屋而来,眼看着就要登堂入室,却撞在了结界上,激起一个一个卍字符。
林如海和王钦若同时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结界还是有用的。
脚步声还在靠近,门槛上方一闪即逝的卐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却始终将黑影拦在门外。可是林如海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他的儿子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不知何时,千叶长生剑和泰阿剑已经在林琅的背上,而林琅的手里则提着那把千年桃木剑。
林琅下了台阶,那黑影就纠缠上来,却在碰到桃木剑的同时化成了黑烟,又在黑暗中继续凝聚,然后纠缠在林琅的身上。这些黑烟无法进入房舍也不能靠近林琅,却锲而不舍地纠缠着林琅让王钦若真的相信,是有人瞄准了林琅。
但是,有这个能耐的到底是谁?林琅没了,又有哪些人会得好处呢?
王钦若担心着自己的安危,一面盯着外面一面却在心里盘算。他始终觉得,薛家只是一个烟雾弹。
林琅没有在黑影上浪费时间浪费体力,他只是站在院子的中央,却将注意力放在了院门外。家里其他的院落都洒满了朱砂和黑狗血,也只有这个院落的前院会沦为战场,他倒是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东西。
近了,近了,更近了。
终于,屋子里的众人看见了那个巨大的怪物。巨大的牛头,牛角闪耀着寒光,巨嘴里长着尖利的獠牙,人的身子,却有一条巨蛇的尾巴,蛇眼里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毫无疑问,就这条尾巴就能够吞掉一只象。
怪物的手很大,一只手扛着一把巨大的只剩下一半的砍刀,另外一只手只是轻轻一挥,院门连着围墙立即分崩离析,然后被他一脚踩成粉末。院门口的假山也化为齑粉,假山下面原来种着一株开得正好的白玉兰,在那一挥之下早就连根而起,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在这怪物的面前,林琅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小不点。
怪物看见了林琅身后的目标,也看见了挡在了目标前面的林琅。他的反应就是大吼一声,强劲的声波震裂院子里的青砖,裂痕一直蔓延到林琅的脚下。如果不是结界,只怕正堂此刻已经不保了。
林琅将桃木剑横在自己面前,虽然劲风袭面,他的双眼却始终未曾离开眼前的这只怪物。
见音波攻击无效,怪物抡起断刀便砍,却被林琅手中的泰阿剑给挡住了,即便怪物用力往下压,林琅都不为所动。
身后传来惊呼声:“小心!”
怪物还有另外一只手,还有尾巴,手成爪,带着凌厉的风势似乎要在林琅身上留下五个洞,而他的尾巴则无声无息地在地上游走,飞速接近林琅。就要蛇头张开了大嘴的那一刻,林琅手中的桃木剑迎上了蛇吻。
桃木辟邪。
众人都以为桃木剑会发挥作用,却没有人想到,桃木剑是那么的脆弱,居然应声而断。桃木剑尖倒插在廊下,薛宝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再看。而林如海和林黛玉几乎跳起来。
林琅是林家的嫡长子,是林家未来的希望,林家谁都可以折损,唯有林琅不能有失。
林如海恨不得冲出去以身相代,却被王钦若死死地按住了。没等林如海挣第二下,一道金光闪过,蛇头被一剑劈开。强大的剑气贯穿蛇身,直指蟒蛇的心脏。也就是在这一刻,林琅被怪物一掌打飞,重重地砸进了厢房。承载了大部分力量的厢房也在瞬间化为一堆瓦砾。
关键时刻,林琅迅速地换上了自己惯用的千叶长生剑。
怪物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会受到如此重创。他转头面对瓦砾方向发出怒吼。烟尘散去,瓦砾中现出一个人影。
看见林琅依旧站在自己的面前,嘴边的一抹鲜红告诉诸人,他并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怪物示威地将自己的尾巴举到前面,林琅和屋子里的人都看到,无数的黑影往蛇头上涌去,很快,蛇头就恢复原状了。
薛宝钗害怕得瑟瑟发抖,以为自己难逃此劫,林如海也揪心不已,可是林黛玉却注意到,院子里的黑雾少了许多,视野变得更清晰了。
怪物不是无法战胜的。他也会受伤。既然能够造成伤害就不成问题。
林琅举着重剑,怪物扛着砍刀,刀剑相对,迸出无数的火星。或者是刀被重剑挡下,或者是重剑被刀挡下。以力对力,以强对强!怪物步步紧逼,林琅却一点都不能退。他的身后就是他的父亲他的妹妹。
这是一场力与力的较量,也是对林琅的耐力的考验。但是,真正的杀机却是蛇头!
又一刀被林琅挡下,怪物的巨掌也从上方拍了下来。千叶长生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撕裂了对方的手掌,并带走了两根指头。突然,蛇头在林琅的身后出现。手掌原来只是诱饵!
林琅的确可以将蛇头一剑斩下,可是,那样蛇头依旧会顺势将毒牙扎进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