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可以说是一日三惊。他刚刚登上北上的船只的时候,他还是戴罪之身,可是等他坐的船进入黄河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堂堂伯爵了。
天知道宋代的爵位有多难得,尤其是军功上的爵位。因为陈桥兵变,大宋对军方的提防可不是一点半点。
林如海也觉得,肯定是朝廷弄错了。毕竟自己是文官不是么,怎么拿到手的是军功?
所以,他进宫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打飘的。可是更大的打击又紧接着冲他而来。皇帝要给他赐婚,不久之后,他就要成为皇帝的连襟了。同时,贾敏被取消了林家主母的资格,只能以妾室之礼下葬。
原因,他曾经是先帝的女人,却不检点而被赶出了皇宫。这样的女人是没有资格成为大臣家里的正妻的。哪怕他在林家的时候做得的确不错,人也安分,可是这罪过依旧跟着他。当然,贾家的行为成了又一佐证。
林如海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却不知道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在打量他呢。毕竟他有个那么貌美的儿子,而这个儿子不久前还与皇帝传出了绯闻!
见过林如海的人都觉得,林如海的确长得不错,可惜还没有到达那个程度。究其原因,林如海长得太黑黄了些,脸上的斑点有点多,破坏了大部分的美感。当然,即便是这样,林如海也够得上美中年的标准。
他想求助于自己的老师兼岳父,结果把自己的脑子弄得更加糊涂了,连回到家里也没有反应过来。等看过林诚特地记录的账本之后,更是不知道说自己儿子什么好。
什么银钱土地爵位的,对于林如海来说,都比不上自己的儿子来得重要。
但是,现在的问题有一个,那就是可能、大概、十有八九,龙椅上的那位看上自己的儿子了,这叫他怎么破?!
没错。如果自己还有别的儿子,大不了让这个儿子留在身边,或者自己再年轻一点,也能够多护儿子一些时日。
可惜,自己已经近五十的人了,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己也没有个兄弟,叫他如何放心得下?虽然南风盛行,虽然说自古以来,这种风流事儿就少不了。可是跟皇帝扯上了关系又有几人能够落到好的?
而且,皇帝已经当着几位相公的面,反复叮嘱过自己的儿子,要求自己的儿子参加大科举。这,这,这叫自己想动手都没有多大的余地了。难道让孩子回家侍奉自己?
林如海开始考虑让儿子回家吃自己的可能性。
这很正常。
大宋很注重世人的品行,也非常注重孝道。如果自己身体不好,那么,自己的儿子肯定是要回家伺候自己这个老父亲的。问题是,第一,自己狠不狠得下心肠,让儿子回家;第二,自己能不能对那些虎视眈眈的蛮夷视而不见;第三,如果没有足够的地位,自己的儿子一样会被人窥觎。
一想到种种可能,林如海就头疼,以致于连自家大管家叫了他好几回,他都没有听见。
“官人,官人,郎君回来了,正打码头上下来。”
林如海闷闷地道:“等他们回来了。让小娘子先回房休息,至于郎君,让他直接来书房。”
老管家领命而去,没等他走到门边,外头又来了礼部一官员,道:“林大人,恭喜恭喜。今日下官来是为府上两位量体裁衣的。”
林如海道:“对不住,现在家中只有我一人。至于吾儿,还在路上。”
那官吏笑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不如,伯爵大人先量。等大人这里完事儿了,想来子爵大人也回来了。”
林如海歉意地笑笑,跟对方客气了几句,站起身来。对方倒是带了两个师傅来,很快就把林如海的身量大小给量好了。
林如海道:“真是耽搁大人时间了。不如,我让下面将吾儿的衣裳找两件出来可使得?”
那官吏非常客气地道:“大人体谅卑职,卑职感激在心。如果今日换了其他大人,也许这个法子还使得,可是令郎,卑职是说清丰县子可不一样。毕竟令郎年纪尚小,又是在长个子的年纪。不量仔细了,出了差错,卑职真的不好交代。”
林如海一听,头大如斗。
他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了,如何不知道这隐藏的涵义?如果不是有人交代了,礼部可不会专门派人走这一趟。
有一遭没一遭地胡扯着,等林琅回来了,又量过身量,那礼部的官员这才道:“大人果然长高了,这衣裳需要再放一寸呢。下官心里有数了,先行告辞。请。”
等这礼部官员一走,林如海的脸就端不住了。他直接将儿子叫到书房里,面对面坐下,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那日你带着你妹妹踏着金光而去,可把我吓了个半死。找了你们几个月都没有消息,直到京师送了信来我才安心。救驾只是就别说了……”
林如海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他根本就找不到责怪儿子的理由。
似乎儿子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非常的光明正大。
儿子救了皇帝,这当然是对了。
儿子护送皇帝回朝,这也是对的。
儿子建功立业,当然,这必须是对的。
儿子关心京师安危、不计个人得失,这也是对的。
儿子为家里添置产业,这自然是对的。
………………
似乎自己还真是找不出什么不对的来。这一件件明明是对的事情叠加在一起,怎么就弄了个偌大的不对劲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了呢?
见林如海词穷了,林琅终于开口,道:“父亲是想说,官家?”
林如海虽然没有反应,林琅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道:“父亲,官家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毕竟,多年以来,汴梁距离边关也就一百里,契丹人只要打马,一日功夫就可以兵临城下。官家自幼在契丹人的阴影下长大,自然反应也激烈一些。毕竟,那个位置要比寻常人看得清楚许多呢。”
林如海道:“那京里的谣言……”
林琅道:“父亲,谣言止于智者。自打前朝以来,百姓们就笼罩在战乱的阴影之下。如今,他们能够安家乐业,有心思打听这些有的没有的,儿子又何妨大方一回,让他们乐呵乐呵。”
林如海道:“可是众口铄金……”
林琅道:“不过是一点子风流韵事。这样的事情,这汴梁城里一年到头就是没有一千件,也会有八百件。只不过事情涉及官家,故而让百姓们津津乐道而已。”
林如海道:“这对你的将来……”
林琅道:“父亲,这次科举之后,无论名次如何,儿子都想回家休养,暂时不出仕。”
林如海惊道:“为何?”
林琅道:“儿子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尚未加冠。就是被授予官职,也不过是在京里混日子而已。与其在京师消磨时间,还不如回清丰县。至少,在那里,儿子可以建功立业。”
“又是契丹人?”
林琅笑道:“不是。是祥瑞,而且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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