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方走的时候没有拿秋荻的照片，也没询问地址，现在那个对他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迫切要见的人，是李向秋。
可当开启灵目，见到李向秋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后，穆方又犹豫了。
韩立军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让他过来见到李向秋，怕是也张不开嘴。
李向秋似乎从穆方迟疑的神色中察觉到什么，强笑道：“我不着急呀，黑水市那么大，找一个人是很难的，要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至少父亲惦记着我，你也会来看我。”
穆方讪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向秋聊着天。
过了一会，李向秋又问道：“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
“其实……”穆方迟疑了下，话到嘴边还是又生生咽了回去，转而道：“我今天见到孙芳了。”
“爸爸不在了，我也不在了，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李向秋眼中闪过一抹温情：“不过这样也好，她没有拖累，可以再找个好人家了。”
穆方忍不住道：“可上次我听你提起她，还以为她是个恶毒的继母呢。”
“你怎么能这么想？”李向秋吃惊的睁大眼睛，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孙阿姨是个大好人，你不该用恶毒这个词来形容她。”
穆方这个囧劲就别提了，咕囔道：“也是你没说清楚啊，几句话带过了……”
“噢，那可能是我表述的问题吧。”李向秋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让你帮忙找我的亲生妈妈，那个语境下如果提孙阿姨太多，对她们两个都不公平。”
穆方叹道：“你这个心境，还真是像是孙芳的亲女儿。”
“孙阿姨人很好，但她终归不是亲妈妈。”李向秋低头道：“我一直不叫她妈妈，一定很伤她的心。”
穆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李向秋不是不知道孙芳的好，只是心里那道坎一直过不去。虽然李华和孙芳都说秋荻死了，但连韩青青和张蓉都知道的事，李向秋没道理完全察觉不到。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与其说她想见到生母，倒不如说她放不开自己的心结……
呃？
穆方突然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一下。
差点忘了，自己接任务时天道给的提示就有古怪，连收信人的名字都没出现。难道寻找秋荻并不是李向秋的真正目的？
穆方沉思片刻，斟酌着对李向秋问道：“向秋，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生母或许没有孙阿姨好呢……”
李向秋抬头看向穆方。
穆方一阵慌乱，掩饰着道：“瞧我这臭嘴，又不把门了。”
“其实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李向秋有些黯然的笑了下：“如果妈妈还记着我，不会在同一个城市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我一次。就算真的见到她，可能我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姑娘，穆方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一股怜惜。
“既然你有这个心理准备……”穆方咬了咬牙，狠心问道：“倘若结果是你最不愿见到的那种，你还要坚持吗？”
“为什么不？”李向秋洒然一笑：“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只想知道真相，哪怕是残酷的……”
………………
和李向秋离开后，穆方脑子昏昏沉沉的。李向秋洒脱背后的酸楚，穆方看的到，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按理说，既然已经知道秋荻的下落，把信送到就相当于完成任务了。至于秋荻怎么做，跟他这个邮差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穆方就是做不到。
心理异常憋屈的穆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拿出手机，穆方迟疑了一下，还是拨出了电话。
这个时候美国正是白天，可穆远平和方淑珍因为想多挣钱，经常上夜班。所以这个时候，他们正在休息。
穆方从来不在父母休息的时候打电话，但现在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指引。灵体方面的事情可以问老薛，可李向秋身上的遭遇，除了父母之外，穆方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儿子啊，有事么？”电话接通后，方淑珍疲惫而又担心的声音传了出来。
“妈妈，打扰你们休息了吧……”听着母亲疲惫的声音，穆方一阵心痛，口不由心道：“没事，就是想您和我爸了，您睡吧。”
“你爸没事，睡的跟猪一样。有事你就说吧，要不我也睡不好。”知子莫若母，方淑珍知道，如果穆方没要紧的事，绝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
“是这样，我有一个同学，她爸爸去年死了……”穆方把李向秋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隐去灵体的事，最后说道：“我帮她找到了亲生母亲，可没想到竟然是现在这样……”
“那个贱人，配不上母亲这个词！！”方淑珍宛如暴怒的母狮：“你把那女人电话告诉我，我跟她没完……”
“妈，您冷静，冷静……”穆方一阵无奈，安抚了下彪悍的老娘，道：“那个女人有的是办法收拾。我现在最头疼的，是不知道我同学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方淑珍道：“你那个同学是个坚强的姑娘，既然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你就该尊重她的选择，让她知道真相。
至于那个狠毒的女人，就该天打雷劈，千刀万剐。对了，你知不知道她家住哪？趁天黑砸他家玻璃，给她泼大粪……”
“那个……”穆方知道自家老娘向来彪悍，但没想到这事竟然给她这么大刺激。
“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
“外人怎么了？外人不是人啊！”方淑珍打断了穆方，教训道：“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自己问心无愧，还怕别人说闲话吗？记住，你就是你，你是我儿子，是穆方。”
穆方身子震了下，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妈，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老妈说的对，但求问心无愧，管他人的想法作甚。
而在大洋彼岸的另外一端，放下电话的方淑珍也露出一抹微笑。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穆方不是不知道怎么做，而是需要一个支持。这个支持她当妈的不给，还有谁人能给？
更何况，那个贱人也的确是欠收拾。
…………
经过老妈的点拨，穆方有了决定，但在没有完全确认之前，穆方暂时还是不打算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李向秋。
而且穆方隐隐察觉到，韩立军百般阻挠自己去找秋荻，似乎有别的隐情。
就韩立军那个火爆脾气，为了女儿的同学就敢穿便服闯流氓窝。如果秋荻真那么混蛋，他会这么理智？
和老妈通完电话后，穆方骑车到了李华所在的小区。
灵目一开，通晓阴阳。李华一见是穆方，下意识的就要转身离开。
穆方连忙叫道：“李警官，秋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李华止住步伐，回头疑惑道：“你见到秋荻了？”
“没，我是见到了韩立军韩大队长。”穆方道：“秋荻的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李华苦笑：“三界邮差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能让韩立军开口。”
“这个，跟邮差不邮差的没关系，算是话赶话赶到那了……”穆方没打算跟李华详细表述，几语带过。
李华也没想深问，只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秋荻的事，还来找我有什么事？”
穆方气恼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父亲的，你就不关心关心你女儿吗？她的信我可以不送，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李华表情黯然：“是我太莽撞了，不该在给她的信里提起秋荻。”
“李向秋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穆方道。
“不行！绝对不能跟她说！”李华断然道：“被遗弃已经很残酷，我不能让她知道她生母是个犯罪嫌疑人，而负责调查的人又偏偏是我。”
“什么？”穆方一惊。
李华疑惑道：“韩立军没跟你说这事？”
穆方咳嗽了下，掩饰道：“说的不详细，你能复述下最好。”
穆方这点小伎俩也就骗骗张蓉，可瞒不过从警多年的李华。
“我不会再多说了。”李华叹道：“你是送信给死人的邮差，活人世界的事，就由活人去做吧。”
又软磨硬泡了一会，李华都不为所动，穆方终于怒了。
“你怎样都不说是不是？”穆方立着眼睛问道。
李华不置可否。
“那好，我只做我分内的事。”穆方哼道：“我这就去找到秋荻，把她带到李向秋那去。”
“不行！”李华急了：“你不是已经知道秋荻的事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穆方一副流氓样：“除非你把详情都告诉我，否则我回头就去……”
“你……”李华和流氓**打交道的经验不少，要是其他事还真不怵。可这事牵扯自己的女儿，李华不好把握了。
李华斟酌再三，还是向穆方吐露了实情。
…………
李华和秋荻离婚之后，二人基本就断绝了往来，也不知道彼此的近况。直到李华接手了一个案子，才意外得知了秋荻的情况。
一家四口全部无故失踪，疑似被人杀害，各种线索和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叫张建立的人。现场有血迹，有凶器，可就是找不到尸体。在张建立咬死不知情的情况下，李华也不能贸然给案子定性。
李华在排查张建立的社会关系时，意外发现秋荻和张建立已经结了婚。而结婚时间，恰恰是在失踪案之后。种种迹象表面，如果张建立真的涉案，秋荻也难逃干系。
这个发现，让李华本就进展缓慢的调查彻底陷入僵局。直至李华出车祸去世，这个案子还在压着。
……
李华叙述完毕之后，又是一声叹息：“不管秋荻是怎样的人，我都不能让李向秋看着她的父亲去逮捕母亲，希望你理解我的苦衷。”
穆方沉默半响，开口道：“李警官，我理解你的苦衷，但不能认同你的做法。”
“那还能怎么做？”李华苦笑：“现在就算一切全部揭开，也无非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你们都只看到了残酷，但我也看到了温情的一面。”穆方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李警官，您太小瞧您女儿了。”
李华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你要做什么?”
“先去做你未完成的事，找出那失踪的一家四口。”穆方道：“不管有万般理由，都不能让元凶逍遥法外。”
“如果你保证不牵扯向秋，我不反对。”李华迟疑道：“可那案子已经压了好几年，直到现在也找不到人。”
“你们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穆方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如果那一家人真的已经遇害，你只要把案发地告诉我就行。”
凶案形成的‘灵’如果滞留世间，多半会待在原地。而不管灵体身在何处，基本都会知道自己的肉身在哪。
不过，穆方要介入这案子的原因，并是想去伸张正义。
而是按照老妈说的，要给秋荻一个教训。
无关于道德的审判，也无关于对李向秋的同情。
这是我的执念，我是穆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