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居然被她们反将了一军……现在这情形已成骑虎之势,吐不出,咽不下,这人杀不了,也放不得,怎么办?
兰俊生心里有些焦急,下意识地就朝映月望去。
映月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她轻轻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般诧异道:“诶?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不成?兰侍卫长,我给您传话说‘栖秀宫有宫女醉酒,又哭又笑,忽冷忽热,闹腾得厉害。昭仪娘娘嫌烦,把她叉到宫门外醒酒。请您叮嘱手下侍卫,暂时勿要接近栖秀宫……这罗侍卫又是怎么回事?”
兰俊生立刻诧异道:“是这么回事?那是哪个混帐东西听错了话,跑来告诉我说‘栖秀宫有宫女患了冷热重症,让我务必派人过去暂时看管一下的……?!”
两人面面相覤地骇笑了两声,皆摇头道:“怪道人说‘三人成虎’呢,果然这里头出了岔子了。”
兰俊生不愧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亲自过来给罗钰松了绑,又当胸擂了他一拳,笑道:“一场误会,对不住啊兄弟。等哪天不当值,哥哥再亲自备两杯水酒向兄弟赔罪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你到底有没有对人家小宫女毛手毛脚呢?嘿嘿,天黑,看得也不大真切……哎,算啦算啦,到止为止,到此为止哈。”
他和映月两人一唱一和,睁着眼睛说瞎话,却说得面不改色,谈笑风生,言辞里偏偏又隐含着**不明的意味。
曲烟烟和罗钰,翠翠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三人都不笨,既然他们已经松了嘴,当务之急,自然是先脱身为上。
罗钰便别开脸,一边活动着手腕子,一边淡淡一笑:“兰头儿言重了。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罗钰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以后还指望着兰头儿提携呢。”
兰俊生面不改色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说,好说。”
曲烟烟心里有事要问翠翠,现在既然暂时已经脱离了凶险,也就没心思再和这些人磨牙,因掸了掸裙子上的土,又把衣襟扯一扯平,向翠翠道:“你刚才说太后娘娘要召见我?那咱们现在快过去吧。”
她脸上淡淡的,拉了翠翠昂然从映月面前走了过去,一直出了宫巷口,向北走了很远,方诧异地问翠翠:“太后竟然要召见我?这是为了什么?”
翠翠回头瞅了两眼,方掩口低笑道:“哪儿有什么太后?那不过是我拿她老人家打了个马虎眼罢了,怕你不容易脱身……”
“哦,我说呢……”曲烟烟恍然大悟,在翠翠脸上拧了一把,亲昵地微笑道:“小脸儿圆了,长肉了,看来在太后娘娘那里很受**呀!快跟我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我一直以为……”
一听这话,翠翠的眼泪直掉了下来,哽咽道:“那日在慈恩宫里,你们被送到浣衣局里去了,我以为我肯定是没命了,不曾想太后娘娘竟是位活菩萨!不但赦了我的罪,还对我这么一个孤苦无依的罪臣之女百般抚慰,饮食起居都亲自过问,皇家的公主也不过如此……我……我简直……”
她抹了一把泪水,又道:“也不只是我,这几日又有几个和我身世差不多的女孩儿被太后娘娘接进了宫里,一应吃穿用度都按郡主的例。太后每每跟身边的人叹气说‘这些小姑娘们的父祖叔伯已经都没了,剩下这些丫头子们可怜,你们不能再欺负她们……”
曲烟烟越走越慢,渐渐停下脚步,脸上略带着些惊讶和茫然:“还有……别的姑娘呢?”
“嗯”。翠翠低下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低垂的眼睛,微不可闻地喃喃道:“皇上他……其实……那些姑娘们的父亲叔伯们也并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可他们也跟我父亲一样被皇上……”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更深地低了头,两只手神经质地来回绞着衣襟。
“哦……!这是那些姑娘们说的?”曲烟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信,翠翠的话让她本能地抗拒。滥杀无辜?那岂不成了昏君暴君了,明渊怎么可能?!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但是……
翠翠红肿的眼睛,还有别的那些什么姑娘……所有的这些又让她困惑和迷茫。
两个人沉默地延着长长的宫道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曲烟烟终于慢吞吞地轻声问翠翠:“你……恨皇上么?他让你家破人亡……”
“我怎么敢?!”翠翠吓得连忙捂住曲烟烟的嘴,惶惶然道:“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怎么能说‘恨’这个字呢?!这是大逆,是大不敬!况且,我爹他,的确也发过些牢骚……”
她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别过头去,一任两行热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滚落了下来。
曲烟烟觉得喉咙那里象堵住了什么东西,呼吸困难。她想安慰翠翠,又觉得苍白无力;她想反驳,却又无从谈起,因此整个人变得异常沉默,看上去心事重重。
倒是翠翠迅速地抹干了眼泪,故作轻松地展颜一笑,道:“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去栖秀宫的么?”
曲烟烟抬起头,从最初的怔忡中回过神来。“是皇上他……特意派你来的?原来你没死,一直好端端地住在慈恩宫,他根本全都知道?!”
“当然知道了。因为我的事又牵扯出好些杂七杂八,皇上自然也不待见我,也没少和太后闹别扭!每次皇上去慈恩宫请安,太后娘娘都会苦口婆心地劝誎他勤政爱民,要施‘仁政’。有时说得恼了,皇上的脸就板起来了,偶尔还会拂袖而去。如今这娘俩的关系……哎……”
“……连母子关系都不好了么……?”曲烟烟听了这番话,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磨盘般,越发沉重了。
这,这,明渊究竟是怎么了?!
翠翠顿了一顿,忽然抿嘴笑了一下,很神秘地低声道:“不过就在半个时辰前,陛下忽然急火火地派了个小公公到慈恩宫来,请太后娘娘寻出一味治疗锐器伤的金创神药,又指名让我亲自把药送到栖秀宫来,‘交给一个姓曲的宫女’……我还纳闷呢,又不敢问。没想到到这儿一瞧,原来这个‘姓曲’的宫女’敢情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