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万美人那双妩媚的杏核眼中闪动着得意，骄傲和幸灾乐祸的笑意，慢吞吞道：“贱婢，叫你过来给本宫洗脚呢，你听见没有？”
曲烟烟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把手里的湿衣服放回盆中，缓缓站起身来，同样一眨不眨地瞅着对面那个趾高气扬的女人，淡淡道：
“万美人，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非要和我为难呢？现在并没有晋位的诏书颁下来，你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罢了，竟然敢自称起‘本宫’来了？那你置正经的一宫主位娘娘们于何地？这往轻了说是不懂规矩，往重了说就是‘僭越’！你现在尚是待罪之身，就如此的得意忘形，这要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去，你觉得她老人家会很待见你么？好吧，就算你能离了这里，重新回宫去了，又何必歁人太甚呢？岂不闻‘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偌大的院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箭拔弩张的味道，令人窒息。埋首劳作的罪妇们不约而同停住了手里的活儿，一个个屏息静气地越发低下头去，生怕一不小心弄出细微的响动会给自己招来一场大麻烦。
万美人果然老羞成怒。她的脸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一种青绿的颜色，迸了半晌，方死死瞪着曲烟烟，冷笑道：“想不到你一个乡野贱婢对宫里的规矩还挺门儿清哈？你说我‘僭越’？我看你是不知死活！不给你个结结实实的教训，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安分守已’。”
她两步奔下台阶，从一罪婢手中夺下捣衣的木槌，气汹汹直朝曲烟烟扑奔了过来。
两旁的罪妇皆不敢拦，都惊慌地朝旁边躲去，生怕这女人盛怒之下再照着自己脑袋上来一下子。
井台后面却有一人忽然两步疾走过来，十分镇定地大声说道：“美人息怒！您现在的一举一动只怕都看在太后娘娘的眼睛里呢，这时候您万一失手把曲烟烟这贱婢打杀了，只怕对您不好……冷静，冷静啊……”
万美人扭头怒目而视，见一身材娇小的罪婢已敛衽走到了自己面前，没等她斥问，便已含笑福身下去，轻轻柔柔地说道：“奴婢乔秀娥，精通五行经络，最擅推拿和驻颜之术。奴婢愿意代替曲烟烟为娘娘洗脚推拿，保证娘娘觉得身轻如燕，通体舒泰。”
万美人盛怒之下，耳朵里还是异常灵敏地捕捉到了两个字，她硬生生刹住脚步，将这女子上下打量了两眼，狐疑地问：“驻颜之术？”
“是的，奴婢擅长的独门推拿之术，可以让娘娘永葆青春。”乔秀娥巧笑嫣然，恭顺地垂首侍立着。
万美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她这句话吸引了过去。她再次将乔秀娥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半信半疑道：“真的？”，继而又垮下嘴角，冷笑一声：“你若是敢骗我，我会让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乔秀娥轻笑道：“奴婢哪儿有那个胆量敢骗娘娘？只是这驻颜之术还需配合一些祖传的丸药，在这里却不大方便……”
万美人歪着头瞧了乔秀娥半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便不再理她，又转头睨向曲烟烟，冷笑道：“没错，教训一个贱婢还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转头便闲闲地吩咐苏嬷嬷，“这个姓曲的丫头不服管教，藐视宫规，嬷嬷赏她三十鞭子罢。”
苏，许，张三位管带嬷嬷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也瞧出来了，今儿不给曲烟烟一点苦头吃，这位万大奶奶大概是不会甘休了。不过三十鞭子？这人基本也就算废了……
只略略地顿了一顿，苏嬷嬷便决定从善如流，因招手叫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都听见万娘娘的话了？把姓曲的丫头捆在条凳上，行刑吧。”
两个婆子一拥而上，这就要动手。
曲烟烟袖着手冷笑一声，不急不徐地缓声道：“且慢！万娘娘，并非我不肯为你捏脚，只是我知道你素有滑胎的毛病，只要怀上胎，不管如何当心，超不过四个月就会小产。象您这样的体质，我哪里还敢为您捏腿捏脚呢？万一您此刻正身怀龙裔而不自知，我这岂不是掉脑袋的罪过？所以，还请万娘娘体谅一二——那三十鞭子小女当真是捱不起啊。”
她的声音并不高，听在万美人耳朵里却如五雷轰顶一般，愣怔了半晌方醒过神来，当即用木槌指着曲烟烟的脸，厉声喝问：“你不是才从宫外进来的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你到底是谁？”
曲烟烟笑了笑，继续低声道：“我不单知道这些，还知道万娘娘去年春天就曾小产过一位小皇子，我没说错吧？因为这件事，万娘娘还迁怒到刚进宫不久的淑妃娘娘身上，背地里甚至还弄了些纸人和钢针，然后……”
她的眼睛里透着点微微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万美人，说到这儿时声音已微不可闻。
万美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哑着嗓子恶狠狠道：“停！别说了！你……你究竟是谁？！”
她在去年春天失去了第二个孩子以后，便认定是年轻美貌又受宠的楚淑妃做的手脚。满腔的忿恨之下，便在自己所居的偏殿中暗暗行那巫蛊之中，咒淑妃早死。
不想这件事不知怎的被细柳知道了，转身就在楚烟烟面前告了她一状。
楚淑妃一幅息事宁人的样子，虽然把她叫过去斥责了一顿，却也并没有禀明皇上和皇后。这件事后来也就那么算了，知道这事儿的一共也不超过四个人。刨去楚淑妃和细柳两个，自己一个贴身丫环已经死了，那就只剩下自己了。
曲烟烟这个贱妮子，她又怎么知道了这么一件隐密的事的？！
万美人煞白着一张脸，围着曲烟烟转了一圈，从齿缝中缓缓说道：“快说！你到底是谁？！”
“我谁也不是。”曲烟烟瞥了乔秀娥一眼，从容笑道：“就象有人擅长替人捶肩捏脚一样，我精通的是看相算命。我只要看你一眼，就能知道你的前世今生，过去和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