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下,依旧昏暗的鬼窟里,那个高高的大殿上已经摆好了一座祭坛。
祭坛有三丈之高,分成了数层。最上面那一层放着一张大椅,椅子似乎是纯金的,经昏暗的光线照射散发出诡异的紫色。大椅的右侧放着一个血池,这个血池比魔主身边的血池大了两倍,血池中血浪翻滚。
第二层摆着一排不知是什么野兽的头颅,殷红的血兀自流淌,将下面的洁白毯子染上诡异的血花朵。
第三层围了一圈小型阵法,每一个阵法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中间立着一个如小人一般的灵魂,不知道是鬼修还是活人身上抽取出来的灵魂。
魔主站在祭坛的下面,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不可遏制的愤怒,身后跪着的一众鬼修被恐惧的情绪左右,教主跪在那些鬼修的最末尾,五体投地的姿势,浑身上同样在颤抖着。
大殿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发慌抓狂。
魔主伸出了手掌,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像是单阳城花楼里专门用来抚琴的姑娘,但这五根好看的手指张开从来不抚琴,因为它能抓住人的头顶。
教主空荡的衣袖颤抖着如筛糠一般,他感觉一道目光落到了他的头顶,那是一道夺命的目光,但凡是被这种目光盯上的,从来没有人活着鬼逃脱过。
哦,不,只有一个人逃脱了,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吴越,也不知道吴越是在阴阳水中融化了,还是真的穿过山洞,逃出了生天。
教主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魔主的手伸向了他,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陡然生出强烈的吸力,如同夺命的漩涡一般瞬间抓到了他的头颅。
下一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意识飘荡在空中。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力,他的识海、紫府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意识。
身体与灵魂力受之天地,脱离了人类肮脏的思想,自然会变的纯粹,所以脱离了意识之后的教主已经变得十分纯粹。
“神祭已经跑了,只有你能做神祭!”魔主轻轻地说了一句话,随手一挥便将纯粹的教主丢到了祭坛的最高层,让他以十分正直的姿势坐到了那张椅子上,教主的仪式正在看着他的躯体遭受凌辱。
人的意识无法独立存在,脱离了身体时间稍长便会消散。就在教主的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魔主伸手发出一个光圈,将它包裹在内。
除了意识,剩下的都是活命的道具,包括思想、血液、皮肉和骨骼。那个光圈可以阻止意识的消散。活着是因为有意识,所以说是魔主救了教主的生命。
教主的意识依旧在颤抖着,他习惯性地感到恐惧。
血池中的血开始顺着喉咙、食道注入教主纯粹的身体,他像一头巨蟒一样,将偌大的一池血全部饮入腹中。他的身体变成了赤红的颜色,身上的衣服突然变成了飞灰,一切肮脏的东西统统消失不见,而那条断了十年的手臂居然诡异地再次长了出来。
从来没有哪一刻,教主的身体有如此的完美。
“轰隆隆”
一个巨大的声音响起,祭坛的顶端形成了一个头颅的虚影,头颅竟然祭坛的一半大小,非人非兽,两只硕大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红色。虚影的鼻翼微动,嗅到了教主身体上的味道,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一个皱眉的动作,使大殿内几乎变成冰点,光圈罩着的教主意识差点溃散。
魔主身上再也没有那种定人鬼生死的王者气质,他的膝盖“嘭”的一声撞到地上,双手掌心、额头贴上了地面,身体开始颤抖。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连血池里的血都静了下来,一丝波纹都没有。
“咻咻”的声音响起,祭坛最下面那一圈阵法开始旋转起来,其中的灵魂跟着也被搅起来,很快阵法内的情况便已经看不清楚,等静止下来的时候,那些小人一般的灵魂体已经变作一团团灰色的气体。
阵法打开,这些气体瞬间飞到上一层的那些野兽头颅当中,这一排头颅忽然睁开的眼睛,张开大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在突然之间恢复了生命。
数道带着诡异蓝光的眼神从野兽的瞳孔中直射出来,落到了祭坛最上层的红色躯体身上,红色躯体在这种蓝光的照射下温度越来越高。
那具躯体变得越来越庞大,肚子夸张地凸出来,宛如一个盛满了血液的水囊。水囊的温度越来越高,渐而能听到“咕咕”的水被烧开的声音,已经有一部分血液挥发成了血雾被吸入了头颅虚影的鼻息内。
教主的意识在光圈中颤抖的越发厉害,他仿佛感受到了身体所受到的一切痛苦,他的眼睛里恐惧已经慢慢退去,反而变成了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
四肢与躯干膨胀了数倍,赤红的身体越来越臃肿,似乎一阵风吹过来便能将这个气球吹走。然而在这样庄严而压抑的大殿内,连风都无法吹进来。
终于“嘭”的一声,那具赤红的躯体炸裂开来,碎裂的血肉被卷入一个很大的光柱里面,这个光柱中闪现出红绿相间的艳丽色泽,相互缠绕着升起,钻入那个头颅大大的嘴里。
这一刻,教主的意识愤怒到了顶点,可但他没有身体,任何情绪都无法表现出来。
血肉祭坛上的一切东西都变成了雾气被头颅吸走,当三丈高的祭坛上一应物体全部消失的时候,那个巨大的头颅仿佛显示出一些满足的神情。
头颅上两个红色的瞳孔仿佛更加妖艳了,他两个嘴角微微咧开,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使本来已经到了冰点的大殿忽如暖风拂面,感觉最强烈的便是当前五体投地的魔主,他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甚至抬起了头,迎向了那道温和的目光。
“上神!我们将灵魂献给了您,迎接上神!”魔主的声音宛如一个入定的老僧,十分虔诚。在这个声音落下的时候,殿内的所有鬼修都扬起了头颅,每个头顶上都有一道光飞向那个头颅。
此时教主脸上的愤怒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好像与他的身体切断了一切联系,不悲不喜,不怒不哀。他也在那个光圈之中跪了下来,祈祷一般地说道:“上神赐福,您最忠诚的奴仆献出了灵魂。”
上神的目光在每一个鬼修的头顶停留片刻,他们的灵魂能量好像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最后,上神的目光落到了光圈中的教主身上。
教主不由自主地飞到了上神的头颅面前,在很近的地方看着他,没有了身体之后,教主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只是用一种虔诚的念头祈祷着。
上神的头颅似乎很高兴,便吐了一口气在教主的光圈上,那个光圈顿时破裂,而教主的意识已经壮大了许多,甚至在意识的周围已经凝出了一层淡淡的灵魂力量。
这样的变化意味着,教主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鬼修。
不再有身体的枷锁,不再有身体的保护,不担心意识的消散,甚至不再有一个修行者应该有的各种情绪和想法,仿佛只剩下了虔诚和空明的修道之心。
上神越加的高兴,他看着教主说道:“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血厉!”
血厉!
其他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魔主知道。凡是被上神亲自命名的,都是得到认可和庇佑的,而以血字命名的,都将会成为如他自己一样的角色。
因为魔主的名字就叫血兰,用血浇种的兰花。
“谢上神赐名!”教主,不,血厉并没有狂喜,甚至连喜悦的意思都没有。
那上神也没有接受血厉的谢意,巨大的头颅已经开始慢慢地消散,只留下兀自精神紧张的一众鬼修。
过了很长时间,魔主站了起来,他伸手将血厉招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淡淡的虚影说道:“我说过,这是你的荣耀,从今天开始,你是我血神教的大长老,教中一应事务,皆可与我商量定夺!”
那些仍然跪着的鬼修听到魔主的话,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魔主如兰花一般英俊妖艳的脸。
魔主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朗声说道:“从今天开始,血厉便是我血神教大长老。除了祭祀之事以外,他的话便与我等同。”
血神教的魔爪遍及天下,从突厥草原到大夏王朝,虽然未在明面,但布下的暗棋足以令天下覆亡。阴阳教不过是血神教下属的一个小教派,便已经闹得三阳平原鸡犬不宁,由此可见血神教的实力。
可以说,魔主所掌握的的权力一点都不比长安城那位问道长生的皇帝小,甚至还要超越一些。
但这样的权力落到血厉的耳中,却没有一丝诱惑的效果,仿佛随着教主的身体被化为血雾之后,他就已经完全地痴傻了,这些权力在他看来分文不值。
于是他对魔主说道:“魔主,我想,我应该到安魂殿去提升自己的实力,早日为上神分忧解难。”
血厉说的是“为上神分忧解难”,而不是“为魔主”,魔主的听懂了其中的差别,却不能做任何反驳,只好任由血厉走进了那座黑暗无光的安魂殿内。
血厉消失之后,魔主挥手砸烂了祭坛,砸破了他旁边的血池,砸的整个大殿都颤抖起来,砸的雪山数处雪崩。
洁白的雪滚成了雪球,落到了雪山旁边的那条河流中,顺流直下,流向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