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营帐被大火吞没,两千名士兵端着长矛、举着弓箭凝神盯着火烧的营帐。营帐旁边有两个身影远远地对峙,他们的眼神相撞在一起,好像试图用眼神将对方杀死。
离营帐较远的那个人穿着一身袈裟,光秃秃的头反射着火光,六道戒疤宣布着他的身份,正是比丘和尚。他手扶着禅杖,身上的袈裟已经有些破损,一个衣角有被火烧的痕迹,与他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宗行者形象大为不符合。
另外一个人吴越却没有见过,这人剑眉星目,白面无须,穿着一身灰色书生衣服,身体站的笔直,就连手中握着的长剑都与手臂形成一条直线。从相貌、着装和站姿都挑不出来任何毛病,即便是被比丘和尚的禅杖砸落掉在地上占了尘土的书生帽,此刻也被他捡起来拍掉尘土重新戴到头上。
书生冷冷说道:“你也是个讲究慈悲的和尚,动辄杀人辱骂,还不如我一介书生,快快还了俗别再侮辱佛门的尊严。”
吴越看着这饶有兴趣的书生,暗叫了得,看起来是一个典型的正直书生,人畜无害绿色产品,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厉害,面对着比丘和尚丝毫不落下风,明显也是个化神半仙。
比丘和尚说道:“我代佛门行走天下,便是要为佛宗了却这些凡俗事,使更多佛门弟子一心修佛,功德自然无量。”
“你们这些秃驴明明做着杀人越货的事,却非要装作救人脱离苦海的慈悲模样,这天下之大可有比你更虚伪的人?天下圣贤泽被苍生,可曾像你们这样故作清高?我一个酸腐书生看了也忍不住唾骂,脸皮当真是厚极了。”书生的言辞十分犀利。
被骂做“秃驴”、“虚伪”、“故作清高”,比丘和尚并没有动怒,他的脸此刻仿佛已经成了一尊佛像,任是风吹雨淋、辱骂嘲讽、刀劈剑刺都会不会有丝毫变化,他的目光看看书生身后太子,转身干脆利落地返回去。
此时的太子嘴角挂着血渍,脸色苍白,左手撑地、右手抚着胸前,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吴越轻轻放下背上的药童,急忙跑过去,单膝跪地,说道:“属下保护不力,请太子责罚。”
太子摇摇手示意吴越起来,被吴越搀扶着坐回了那辆豪华的马车。
在这期间,灰衣书生神色依旧一脸颜色,眼神却在吴越的身上扫来扫去,等太子坐定之后,方才问吴越:“你就是医圣的小徒弟吴越?”
吴越正待回答,却听太子说道:“老师,他正是当今忠勇侯爵吴越。”
那老师听到太子的话,并未有任何表示,语气虽冷,但言辞赞赏地说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医圣大人选你做杏林行者却没有选错,只是修为却有些低了。”说完在端详吴越片刻,然后手一挥,脚下凭空出现一个黑色的砚台,书生一脚踏上随风而起,转眼消失不见。
吴越感受到书生挑剔的神色,本来产生的一些好感也荡然无存,眼下见他已经走远,心里便腹诽:“会飞了不起?早晚砸碎你那破砚台。”
太子并不知道吴越在想什么,说道:“这位是我的启蒙老师,手把手教会我很多东西。”
吴越“嗯”了一声,说道:“太子您日后肯定要青出于蓝的。”
太子微微一笑,问吴越:“你遇到了什么,怎么那位小神医昏迷过去了?”
“遇到了一些鬼怪,小孩子受了些惊吓。”吴越总感觉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说不上台面,便随口敷衍一句。
太子也不生气,说道:“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快与我详细道来。”
吴越隐瞒了陆域等人的事情,只说和宁西、药童去探路遇见了鬼,当下将所有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其中危急的事更是加油添醋。
太子对鬼道却是门清,对天下各修真道派的实力对比竟然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他听说鬼道居然来了中原,便皱眉思索了片刻:“哼,这定然又是安几诚的手段,想要在这里杀了我,我必将他挫骨扬灰!”太子已经有了一些天子威严,这一句话下来就连吴越都感觉到了些压抑。
原来吴越和宁西、药童出发没多有,比丘和尚突然出现在军队当中,随手将太子马车外的值守打死,然后一手将准备睡觉的太子拎出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向祁山。
这个时候,太子的老师突然出现,挡住了比丘和尚的去路,一语不发就开打。两个化神半仙的打斗时狂暴的天地元气互相摩擦,产生了剧烈的高温,竟然引燃了两座军帐,也烧到了比丘和尚的袈裟。
书生略胜一筹,抢过了太子,逼走了比丘和尚。
从太子马车上下来,吴越急急地回到药童身边,此时药童已经清醒,虽然脸色还有些泛白,但眼神清明有神,已无大碍。
药童撑起身子,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瓶子,递给吴越说道:“师叔,这个是老师炼制的还神丹,平常用于定心凝神,关键时候对那些鬼物造成的伤害有治愈效果,你收到身上吧。”也不管吴越的推辞,硬塞到他手里问道:“师叔,你刚才是不是在识海布置了生死局?”
吴越点点头表示肯定。
药童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色,说道:“好厉害,我是到驱物境的时候在老师的多次帮助下才布成的,没想到师叔你居然这么厉害!”
吴越的脸上有些发烫,明鬼境界的他被一个天真无邪的本命物大修行者称赞,也不一定就是那么舒服的事情。
这个时候,有人敲了敲马车,问道:“吴公子,我方便进来吗?”
吴越一听是宁西的声音,说道:“神仙姐姐请进来吧。”
宁西掀开帘子,送进来碗汤饭,说道:“你和药童受了伤,我熬了一些药汤给你端过来,快些趁热喝了。”
吴越心下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神仙般的姐姐居然会亲自下厨给他们俩送来药汤,当即脸色兴奋地接过喝了一口。
果然是药汤,带着浓浓的苦味,但喝下去却感觉浑身暖和,端的是舒服。
药童一口含在嘴里,过了片刻说道:“神仙姐姐,你这个想法真好。青尾芋去掉残阳花的毒性,和着几味大补的药熬出来竟然能有这么好的温补安神效果,我回去跟老师说说,咱们又多了一个药方。”
吴越暗自惊讶,仅凭一口汤就能推断出主要原料,药童实在是太厉害了。
等吴越把药汤喝完,猛然想起来太子今天也受了伤,那些长年行军的士兵又哪里料理得到,便问宁西:“神仙姐姐,这药汤还有吗?我给你太子送一些。”
“太子也要喝吗?剩的倒还有一些。”宁西的回答有些冷淡,她跟着田胜云游天下,哪里在乎什么皇权贵爵,即便是太子喝汤,也要和她朋友喝剩下的。
吴越起身,将微凉的药汤盛了一碗端给了太子,太子喝下肚中大赞吴越心思细腻考虑周全,吴越听在耳里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