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在内宅多年,只消一眼,就看出了整件事儿不像是安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可到底是哪儿不简单,就是她也有些琢磨不透呢!
她心中狐疑,看了一眼地下已成碎片的茶蛊,问道:“秋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娘羸弱的肩膀颤了颤,却是半天没发出声音来,璞玉见状,只好哽着说道:“这,这是方才我伺候姑娘喝茶,一不小心没端稳住,所以将茶蛊给摔碎了,还请王妈妈责罚。”
这事儿怕真的没有这么简单呢!她虽说是太太身边的人,那也只是个下人,这儿可是知秋苑,什么东西坏了,什么破了,那也是知秋苑的事儿,到时候又由公中添补上,干她何事?她若是真的因着这件事管教了璞玉,那可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遂悠悠说道:“谁人都有不小心、犯个错儿的时候,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即便是要罚,也是秋姑娘罚你,当初太太可是说了,这知秋苑中的丫鬟婆子可都是交给秋姑娘管教!”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明明是叫王妈妈来教训秋娘这个小贱蹄子的,怎么倒是给她戴上高帽子呢?崔淑婕正纳闷着,却倏地听见王妈妈的话转了弯,“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要守规矩,若是小事儿上不多留心,没人管教,到时候犯下了大错,到时候且不说你后悔莫及,污的可是崔府的名声!”
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一口一个主子下人,一个一个规矩,若是你真的这么懂规矩,又怎么会字字句句直指姑娘?璞玉垂头,却是忍不住甩了王妈妈一个白眼,“是,奴婢谨遵王妈妈教诲,以后会小心的。”
安蓉又气又急,一颗心只扑在干娘快些教训秋娘这件事上,压根就听不出她们两人的弦外之音,却是忍不住揭穿道:“才不是这样呢!这茶蛊分明就是方才顾子秋吩咐璞玉打我之后,我站不稳碰倒下的……”
“放肆!”刘管事厉喝一声,瞥了安蓉一眼,语气愈发冷凛了,“秋姑娘的名字岂是你随便能叫的?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呢!我虽甚少沾染内院的事儿,但却知道,直呼主子姓名这样的罪过可是不小的吧!”
安蓉心中本就委屈,现在被这样一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一旁的崔淑婕与玉容见着她这样心里虽然心疼,但是谁都没有见过一向和顺的刘管事也会有这样气急的时候,当即是谁都不敢开口为她辩解,只能任由着事态这样下去了。
秋娘一直都没有回答安蓉的话,只是把头垂得更低,璞玉两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只是咬着牙忍耐着,并没有说话。
王妈妈留心注意到她们主仆二人的神色,心中诧异更深,不动声色道:“秋姑娘,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安蓉哭哭啼啼的,你们主仆两人也是如此怪异的神色?若是你们不说出来,老奴与刘管事怎么为你们主持公道呢?”
秋娘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若蚊讷,“没有,真的没有什么……”
安蓉听得这话,心中愈发着急了,扬声道:“是她和那个贱丫头将我绑在美人榻上,打我的……反正,就是她们打我就是呢!干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秋娘羸弱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她,还是没有开口辩驳。
璞玉见着姑娘久久不说话,哑着嗓子向安蓉恳求道:“安蓉姐姐,都是我的不是,与姑娘无关,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姑娘可以吗?”
安蓉却是冷笑一声,清丽的面容上布满了泪痕,愤懑道:“这话倒是说得好听,先前你们打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放过我呢?就是我愿意放过你们,二姑娘和干娘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等着到时候太太病好了……”
她这话越说倒是越不像话了,王妈妈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倒是一旁的玉容轻轻咳嗽了几声,示意她少说几句。
王妈妈顿了顿,却是微微扬声道:“安蓉是二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按理说若是秋姑娘有用的着的地方,安蓉一个丫鬟,自然也该听从使唤,可若是论管教,怕是府中除了老爷与太太,只有二姑娘才使得,就是大姑娘,都没有这个资格。”
这话换言之,连大姑娘都没有管教安蓉的资格,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姑娘能有这个资格?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够格儿?
说着,她转向了刘管事,推搡着说道:“刘管事,我是安蓉的干娘,若是做出了决断,难免会有人说我偏心,若是不按照实情处理,可是又不大公平,所以,您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着?”
安蓉闻言,眉梢眼角皆是浓郁的委屈,只是企盼地望向刘管事,希望能给她一个公道话儿。
刘管事顿了顿,深深地瞥了秋娘一眼,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说道:“按照崔家的规矩,若是主子私自体罚下人,应该罚半年例钱。”
秋娘这时方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包含着委屈,看向刘管事,道:“那我想问刘管事与王妈妈,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事儿,要罚半年例钱?”
崔淑婕清一清嗓子,面露喜色,扬声说道:“就凭着你无缘无故,擅自处罚下人,所以就该罚你半年例钱!”
璞玉一听这话就急了,正要说什么,秋娘却是站起身来,拉了拉她,深吸一口气,无奈道:“算了,璞玉,你不要说了,说了也没用。”
众人诧异,正觉得不解之时,璞玉却是流泪道:“姑娘,奴婢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蒙受不白之冤?平日有人欺负咱们也就罢了,可今日若是您再忍着不说,怕是,怕是这崔府就没有您的容身之地啊!所以,今儿就是您打奴婢、骂奴婢,奴婢也非说不可,今儿刘管事与王妈妈都在,他们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说着,璞玉更是一把拉着秋娘的手,举了起来,顿时露出秋娘小胳膊上巴掌印大小的烫伤的水泡,发亮的水泡得那藕节般的小胳膊惨不忍睹。
众人见状,脸色都变了,安蓉气得整张脸都发白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方才可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