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漪实在无甚心思下棋，但还是顺从地走过去。
碧萝狐疑的目光再次投了过来。
沐清漪身穿一条灰蓝长衫，身上连一荷包香囊也无，兼之她身量矮小，莫大夫对她又与药童不甚相同。
莫大夫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会有闲心和一个小厮下棋？
碧萝眉间微蹙，一个不怎么好的念头自心生起。
这人是随杜少爷一起来的。
杜少爷是二郎的亲信之一。
二爷受伤这么重大的事情，他竟然带着一个小厮前来探望，还匆匆离去，将小厮留在了这里？
碧萝心中一凉，顿时觉得自己猜对了方向。
王琅这些年在军中一直洁身自好，莫说和营妓鬼混，就是回京这么些日子，也不曾招她侍过寝，更别说在外面寻花问柳。
世间哪有不偷腥的猫？
除非是公猫不爱母猫。
想通其中关节，碧萝再冷眼看去，就觉得这小厮举止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娘气。
看那白皙的额头，纤细的手指，一双比之女子不遑多让的细嫩小手，捏着棋子一副悬而未决的模样。
碧萝不由在心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没曾想到二爷竟喜欢像女人的男人！
他即便再受宠，也不能替二爷生下儿子。
成国公府的偌大基业还要靠着二爷来继承呢！
碧萝暗中握拳，给自己鼓劲，在心里下定主意，定要寻个时机先把二爷骗上床再说！
太太自然也会乐见其成。
碧萝是成国公夫人徐氏送给王琅的，因而认定王琅最终一定会袭得世子之位。
沐清漪自不知自己暗中招来这么一股恨，她心思不定，落子章法皆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莫大夫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莫大夫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语气淡漠道：“再来。”
王琰王瑞却于此时再次到访。
因主子卧病在床，碧萝自作主张地迎了上去。
王琰拄着拐杖和莫大夫打招呼。
莫大夫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沐清漪自觉地躬身退到墙角处，掀起眼皮，偷偷打量起王琰来。
身量与王琅不相上下，许是养伤的缘故，显得纤细些，兼之一身暗绣云纹白衫，简约中透着奢华，比之王琅的硬朗，更多了些许飘逸的模样。
不知道的人，或许会错认他为一个文士。
真是能文能武亦可，就凭这副弄虚作假的本能，王琅就望尘莫及。
王瑞因为还小的缘故，沐清漪并不曾如何关注他。
碧萝忙不迭地上茶，王琰却已经拄着拐杖走到床沿。
沐清漪借机上前，看了眼王琅紧闭的英挺眉眼，压低声音问道：“三爷可要查看二爷伤势？”
王琰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已经微微弯起，却又缓缓落下。
他看了眼中这个眼生的小厮，淡淡说了个“好”。
沐清漪便揭开薄被的一角。
待王琰瞅了几眼，又轻轻地掩上。
王琰不由皱眉，成国公府不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小厮。
若是莫大夫的人，他自不好指责什么，只好回头问道：“不知伤势如何？”
莫大夫只是垂眸站在那里，似未曾听到般。
王琰不由气闷，自己好歹是堂堂的成国公府第三子，却连个赤脚大夫都不放在眼里！
碧萝见状急忙道：“回三爷的话，二爷身受重伤，尚未脱险。”
王琰在军中浸淫多年，自是知道王琅伤地不轻。
上身缠满绷带，又以腹部那处缠地又深又宽，有些地方甚至被鲜血染红，药味刺鼻，显是用量极重。
王琰不由在心里盘算，若王琅真的伤重至死，徐氏所能得到的好处。
她自己的儿子铁定是指望不上了，就算成功嫁祸到了自己头上，自己这边还有一个王瑞，不管怎么说，多是她吃了亏。
因而，自己早前的猜测有误？
王琰拢起长眉，面色一片凝重。
似是在为兄长的伤情担忧。
王琅回京数月，也不知得罪了哪路人？
即使一时未能猜出是何人手笔，但已挡不住他在心里阵阵窃笑。
王瑞只是躲在在王琰身后看了瞟了一眼卧于床榻闭目不醒的王琅一眼，就害怕地挪开了目光，颤着长长的眼睫道：“二哥哥一定极疼！”
碧萝闻言亦忍不住拿帕子按着眼角，声音里略带一丝哽咽道：“自是极疼的。”
“也不知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成国公府的人都敢动，若是让爷查了出来，爷就是拼着这条断腿不要，也要让那厮付出代价！”王琰忽然用力蹬了一下拐杖，恨恨地说道。
此刻恰是体现兄弟情深的最佳时机，他自无暇顾及一个丫头的失礼。
“嗯！我们要替二哥报仇！”十岁的王瑞一副小大人模样，满脸激愤之情。
碧萝这次乖乖地没有吱声。
沐清漪垂眸听着，忽然觉得王琅这些年，亦过得极不容易。
两兄弟猫哭耗子一番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沐清漪其实更想去床边守着，就算一点用处也无，能够静静站在一旁也是好的。
但床前已经站了一人，况且以她如今的身份，也无法硬赶着靠拢上去。
她无奈地坐到对面，再次拿起黑棋，随便挑了个位置放下。
莫大夫自然看出来了对棋之人的心不在焉。
“王二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不曾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形他都熬过来了。你若遇到这点事就如此心浮气躁，又如何担得起？”担得起他的妻这一身份？
沐清漪面上一怔，执棋的手僵直了一瞬。
她坐直身子，正色看向棋盘。
虽然只下了两颗棋子，但开局劣势一览无余。
沐清漪心思转地极快，偏头往榻上瞟了一眼，深思熟虑后，落下第二枚棋。
莫大夫依旧面无表情，眸光专注了许多。
一个时辰后，莫大夫以赢了沐清漪两颗子结束全局。
莫大夫没有要求再下第三局，而是抬眸，平淡无波地看了沐清漪一眼，“调整地不错。”
沐清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位莫大夫，并不如他所表现地这般冷淡。
比如他的目光，深邃沉静，而让人看不清一丝内心情绪地波动。
通常这样的人，都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从感觉。
沐清漪默默收好棋盘，垂头真挚道：“多谢大夫夸奖。”
莫大夫却惊讶于，沐府这位大娘，果然心思敏捷，天赋过人。
也难怪会得王二另眼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