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漪替王琅擦完伤口，又在他身上盖上一层薄被。
而后她便随小童退到一边，低头垂首立着。
莫大夫瞅了她一眼，对药童道：“将药箱收拾下。”
沐清漪也跟着上前，努力做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药童嫌她碍手碍脚，有些嫌弃地道：“劳烦小哥替先生换杯茶。”
沐清漪总算找到了一件事，连忙应下。
她走到桌边，另沏了一杯茶，躬身送到莫大夫身边，一抬头，看见王家的两位姑娘围在床边，揭开被子，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那丫头也凑了上去，低着声音，期期艾艾地说着什么。
“十几处刀伤，也不知谁人跟二爷有这般大的仇！”
“还有谁！”王玉瑶轻轻放下锦被后，恨恨地踱了踱脚，“实在是欺人太甚！仗着父亲……!”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她说到一半，将满腔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王玉屏则低着头，拿出帕子，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三姐莫哭。”王玉瑶转而轻声安慰着王玉屏，“此事断不会善了！我回去便给大姐二姐写信，请他们回府来看二哥！”
莫大夫拿着茶杯，并未再饮，眼神空洞，不知看向何处，薄唇轻掀，溢出一个清浅无声的笑意。
“不！先去找祖母！”王玉瑶忽然扯下王玉屏手里的帕子，掩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拧了自己一下，瞬时也疼地眼冒泪花。
王玉瑶哆嗦了一下嘴唇，对王玉屏道：“三姐姐，你先忍着点，我们到祖母跟前尽情地哭！”
父亲在边关，不知府里情状，若是贸然请了大姐和二姐来，难免有欺负庶子之嫌。
但都是她的孙子，王玉瑶就不信，老太太就算偏疼乖巧懂事的王瑞和善于溜须拍马的王琰，会偏心至此!
王玉瑶说做就做，拉着王玉屏的手，转身对莫大夫行了个礼，如一阵风般匆匆刮走。
她走得极快，头上簪钗迎风摇摆，一路到达杨老太君居住的荣康园，颈间已有一层薄薄的细汗。
时近日中，荣康园的丫头以为二位姑娘特地过来陪老太君用午膳，连忙眉眼带笑地迎了上去。
及见到两人脸上泪痕弄花了妆容，头上发丝也有些凌乱，不由面色一惊，诧异道：“三姑娘，四姑娘，这可是怎么了？”
王玉瑶只管带着王玉屏闷头往前走。
十岁的王瑞已经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正手持一本经书，声音清朗地念着杨老太君听。
“祖母！”王玉瑶未语泪先流，拉着王玉屏跪在了杨老太君身前。
杨老太君正阖目听地惬意，被这声音一惊，睁开了双眼。
“求祖母救命！”王玉瑶拉着王玉屏一起，抱着杨老太君的腿，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王瑞读经文的声音戛然而止。
见两位姐姐哭得伤心，也跟着无声抹眼泪。
“这是做什么？谁给你们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说给祖母知道，祖母替你们做主。”
杨老太君年纪大了，此生别无他求，只盼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母亲为着大哥的病，不顾身子衰弱，一大早到了相国寺，徒步入庙做法场，我们做儿女的不能为母亲分忧，唯有替她痛哭一场。”
王玉瑶神情哀伤地大哭了一会儿，才哽咽着声音，并不说究竟发生了何事，开口就道徐氏的艰辛。
杨老太君皱了皱眉。
对于这个儿媳，她是有些不喜的。
连着生了两个闺女，才诞下世子王琥。
却未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导致王琥大病一场，自此卧病在床。
王玉瑶何尝不知祖母不喜生了三个女儿的母亲，却对连生两个儿子的冯姨娘喜爱有加。
“大哥身子原就不好。谁知，二哥，二哥也性命堪忧！”
王玉屏听到四妹提到自己的嫡亲兄长，想起方才所见的惨状，抖着身子，险些哭晕过去。
杨老太君瞬间冷下了脸，厉眼往二人瞧去。
王玉屏哭地肝肠寸断，王玉瑶则一脸激愤。
“小二发生了何事？”徐氏虽然没能为国公府多生几个儿子，生的女儿，却可可能耐不小。
成国公府里的四个男丁，杨老太君，以一、二、三、四叫之。
“二哥今日走到路上，遭到刺杀，身中十几刀，正卧在床上，昏睡不醒，大夫说救不救地过来还两说！”王玉瑶说到后面几个字，语气哽咽，泣不成声。
她故意将王琅的情况往重里说，就是为了激起杨老太君的恻隐之心。
“怎不早些告知与我，可请了太医？”
王玉瑶懦懦地摇了摇头。
“我只知二哥受伤回来，并不知道她病得如何重。及至方才瞧了，才绝惊心动魄。”
“玉芝，拿府里的牌子去请太医。”杨老太君吩咐贴身服侍自己的妈妈，后又对王玉瑶两人道，“你们先别忙着哭，随我一起去看看小二如何了。”
杨老太君从太师椅撑起年迈的身姿，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感觉自己从内里，崩塌了不少。
府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些日子王琰在福满楼与友人喝酒，招了个弹琵琶的歌女，却被人从二楼窗户摔了下来。
一个歌女怎会有如此能耐？
事后亦跑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不难查，王琰卧床休养，至今腿还没好利索，也未到她跟前哭诉一句。
就为着这个，杨老太君心里对冯姨娘母子三人，又偏疼了几分。
短短的几个月，王琅又在路上遭到偷袭，性命危险。
杨老太君没了那个力气激动，暗中平复心绪，决定先去瞧瞧再说。
碧萝半身斜坐在床沿，瞅王琅一眼，用帕子擦一下眼睛，低泣一声，再瞅一眼，再擦下眼睛，再泣一声。
沐清漪忽然就有些烦躁。
她站起身，走到莫大夫身边，“不知大夫何时离去？”
“自是要等二爷醒来。”莫大夫似乎自王府二位姑娘来后心情一直很不错，嘴角弯弯，挂着淡淡的笑意。
沐清漪不知他是不是在取笑自己方才冲动的行径，愈发觉得不自在。
虽然杜敏襄不曾向莫大夫介绍过自己的身份，沐清漪也从未见过眼前这人，但她就是觉得，他应该知道自己是谁。
“青松，去为我准备一盘点心。”莫大夫忽然吩咐药童道。
碧萝猛地一惊，站起身，“不劳小哥，奴婢去就可。”
说完用帕子狠狠揉了揉眼角，收进袖子里，匆匆走了出去。
“逸安屋中少有婢女，这一位因是徐夫人赠的，故不曾遣出去。”莫大夫闲话般对沐清漪说道。
嫡母送的丫头，有一个专门的功用，暖床，亦有一个专有的称呼，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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