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庄是一个美丽的小村庄,顾名思义,垂柳众多,然而在这炎热的六月天里,焦阳灼烤着大地,柏油公路两旁的垂柳就像是伸长了舌头向大地汲取水份的绿色怪物,一个个张牙舞爪,剑拔弩张。
林梦雅一个人骑着单车穿梭在垂柳的绿荫里,心事重重的,单车行走出的曲线仿佛就是她内心杂乱无章的表现。怎能不烦呐!现在梦雅的内心可谓千头万绪。一个被父母标榜的好孩子,一个老师眼中成绩优异的学生,一个大家心目中身残志坚的榜样,怎么连个重点高中都考不上呢!而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50分呀!如果可以的话,梦雅真想拿脚踢自己那猪头,关键现在该怎么办呢?怎么回家跟父母说呀!也许此刻他们正在包着水饺,准备为自己考上重点高中而庆祝呢!在他们心中梦雅是最棒的女儿,考上重点高中是易如反掌,情理中事,可是,人生就因为充满了“可是”,才变得喜怒无常。
只能硬着头皮回家了,总不能在这条路上骑上十个来回吧!早就告诉同伴徐小凤让她先回去,自己有些不舒服,想骑慢一点,现在看看表,已经逗留很长时间了。
“爸妈,我回来了。”梦雅进了家门,朝正屋瞟了一眼,就不敢再往里看了。
“奥,放下书包,过来吃水饺吧。”妈妈叫她进去,林梦雅此时心里已咚咚地敲起了小鼓,脸和脖子涨得通红,感觉火烧火燎的,像要着了一样。
梦雅都不知先迈哪只脚好了,她慢慢地向前挪着,打开纱窗门进去了,一进屋就看到了爸爸那包青天的脸了,心想:应该是知道了。
“小凤已经告诉我们了”妈妈开门见山的说:“没有考上已经成事实了,你在外面不回家就能解决问题了,人家还怕你想不开,让我们去看看你。”
梦雅不说话,转头看着黑脸的爸爸,“怎么回事呀,小雅?”老林终于按耐不住了,“你考完那天爸爸问你考得怎么样,你自己不还说差不离吗?怎么就能差那么多呢?”看来徐小凤汇报的挺仔细,连差50分都和爸妈说了,或许是爸妈问的,但自从今天下来分数后,自己没考上,比自己笨很多的徐小凤反而考上了,梦雅心里就一直不爽,这也是不和徐小凤一同回家的原因之一,实在看不下去她那表露无余的高兴劲儿。
“你到底是怎么考的呀?”老林继续说道:“人家徐小凤可都考上了,她可是平时比你差很多的!”
“你小点声不行吗?让人家听到不好,小凤平时学习是不怎么样,可是人家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呀,咱家小雅平日里学习倒是棒,可又怎么样呢?结果说明一切呀!”妈妈压低声音说着。
梦雅实在受不了了,这不比没事,和徐小凤一比感觉自己一无是处,积聚内心的委屈化作泉涌般的泪水喷洒而出,梦雅在爸妈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还好意思哭!”丢下这句话老林就夺门而去了,倒是做妈的,听到女儿痛哭心疼起来,安慰道:“别哭了小雅,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再复读!”梦雅只顾抽泣,对妈妈的复读之说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后来的几天,老林和小雅妈就围绕着“小雅落榜后接下来该怎么办”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小雅妈的意思就是她对小雅说的那样再复读一年,她说:“咱小雅复读一年一定能考上!”小雅妈的肯定激起了老林的强烈反感:“什么一定能考上,我还认为她今年一定能考上呢!”每每听到这种讽刺挖苦的话,梦雅的内心就极度地痛苦着,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一个道理: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能决定一切!
老林和小雅妈并不征求梦雅的意见,只是自顾自的两人激烈的讨论着,梦雅也无心再去偷听他们的讨论了,那只会让她在被窝里多哭上几次,至于结果爸妈自然会告诉她的。
本以为结果是在复读与不复读之间选择其一,但是令梦雅没有想到的却是不读。当老林委婉的向她解释这个结果时,梦雅心中充满了恨。
老林告诉她,复读的心理压力太大,所以致使再次考上的几率并不大;读一个职业高中又相当于白花钱,还不如直接进入社会的好。看似合情合理的分析,却隐藏着老林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想再花钱供梦雅读书了!
梦雅什么也没说,关键说什么也是枉然,因为这并不是商量而是爸妈最终决定的通告,这一切似乎有些重蹈覆辙的影子,梦雅不禁想起了姐姐:林秀娟。
林秀娟是林家的老大,也是“牺牲”最早的一个。早在梦雅还上四年级的时候,林秀娟就已经辍学了,那时她才小学毕业,因为家里穷,不能同时供起三个孩子念书,所以林秀娟就被迫退学了。
当时秀娟在班里是前五名,学习很优秀,经常被老师评为三好学生,在退学离校的那一天她并没有痛哭,只是梦雅送姐姐的时候,真真的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重重的砸到了地上,被尘土包裹了起来,现在梦雅才知道姐姐当时是有多坚强,可是自己呢?梦雅禁不住扪心自问:我能做到姐姐那样坚强吗?
那是2003年的仲夏,人们都拿着个大蒲扇,扇呀扇呀,可是林梦雅不知怎的,总觉得像秋天一般,凉风习习。
是姐姐改变了林梦雅的命运。
这样说似乎有些夸张,但是林梦雅真心的感谢姐姐为她所付出的一切。
事情是这样的,在梦雅心灰意冷的决定接受爸爸的安排,准备外出打工时,姐姐林秀娟打来了电话,是老林接的:“爸,小雅的分数下来了吗?”
老林还在为小雅不能如他所愿考上重点高中而气愤,所以很倔地说道:“没考上,差50分呢!”
秀娟似乎也有些意外,以小雅平时的成绩这是不应该出现的结果,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梦雅一直在旁边听着,内心充满了羞愧,这时老林瞟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不想让她念了,让她和你去打工吧!”
爸爸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告诉身旁的梦雅,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不是我不给你机会。
“这怎么行呢!爸爸,您不能这样!”秀娟在电话那头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因为没文化在外面打工都被人瞧不起,小雅不能再像我一样了!”说着电话那边已经听到哭泣声了。
老林听到大女儿哭了,一时语塞,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在老林的内心深处,对大女儿是有愧的。
哪个家长不望子成龙呀!何况老林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怎能不明白知识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他也想把自己的孩子各个培养成大学生,光宗耀祖,可是仕途多舛呀,当他从一个科长被贬,被迫回家种田后,日子就一年不如一年了,想想这些他就会在心中暗暗的恨自己的老婆----刘玉娥,要不是她非闹着要男孩,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更不至于让自己的大女儿小学毕业就外出打工了。
但话说回来,老林也是个男人,总不能整天沉溺于过去,活在责备怪罪老婆的软弱里,他必须挺起腰板,面对当下的现实情况,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带领着全家老小继续向前过。
“你别哭了,关键是她差的分数太多了。”老林对电话那头哭泣的大女儿说。
“你叫小雅接电话。”秀娟仍在抽泣。
梦雅从爸爸手中接过电话,叫了一声姐,泪水就携带着这些时日来的委屈,愧疚,自责,悔恨一起奔涌而出了,电话两头都是哭声,只有姐俩才真正明白这苦哭语的内容。
一会儿,姐姐擦了擦泪水,郑重地说道:“小雅,你放心,姐姐现在挣钱了,只要你想念,姐姐一定供你。”说完就撂了电话。
梦雅也挂了电话,跑到西屋的土炕上哭了起来。
姐俩这一哭倒真让老林改变了主意,当他装着沉甸甸的6000元带着林梦雅到盐山中学(以后简称“盐中”)报名时,一路上不停地叹息:“哎,就当养了两个儿子吧!”
老林没有让梦雅复读,宁可为那差的50分补交了5000元的费用,梦雅当然知道这5000元的份量,那是一个农村家庭一年的收入呀!爸爸拿着这些钱怎能不心疼呢!在重男轻女的农村是没有哪个父母会为一个女儿投入这么多钱的,正如老林说的,他全当多养了一个儿子。
林梦雅在心中暗暗的较劲儿:爸爸,我并不比儿子差,我一定比儿子还孝敬您老人家。但是她并没有将这些挂在嘴上,因为梦雅决心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她将用实际行动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