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妍幽幽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只有同意,哪里有自己的意思。”
“你认为你嫁给太子就会幸福?”柳琪究竟是穿越来的,对她明知是火坑还要跳的行为十分不解。
“幸福?”柳舒妍惨然一笑,“无所谓幸福,光耀柳家就是我的幸福,我只恨我不是男儿身,虽饱读经义,也不能立于朝堂,为柳家争得几分荣耀,所幸还生的不恶,能为柳家结一门好亲事,剩下的就让你们这些柳家的子弟来完成吧。”
柳琪真切的说道:“我并不因为你是女子就小看你,在我心中,我觉得很多男子都不如你?”
“有什么用?”柳舒妍丝毫不以为意,面容惨切,依旧无动于衷。
柳琪听她说的惨淡,一时有些触动,她纵然再冰雪聪明,始终是在封建家庭里长大,不可能有现代女性的反抗意识。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石宣会被诛杀的史实,更重要的是,要怎么告诉她,才会令她相信,难道告诉她自己是从千年后穿越的,这就太诡异了,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如果告诉你,你嫁给太子,不但不能光大柳家,还会为柳家惹祸?你会怎么想?”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
“哦,你有何凭据?”柳舒妍一听关系柳家兴衰,来了兴致。
柳琪只好硬着头皮信口雌黄:“我曾跟人学过望气之术,我观石宣之气,此去数年,必将横死。古语有言,夫为将三世者必败。以其所杀伐过多,其后受其不祥。石勒当初杀孽过重,石虎多行暴政,不详莫过于此,石宣残忍暴戾,有甚天王,石氏子孙,恐皆不能保命。”
望气之术虽然虚妄,但此时的人毕竟蒙昧,却没有人会完全无视这虚无缥缈的力量。柳舒妍自然也不例外,她熟视柳琪良久:“你果真懂望气之术?”
柳琪坚定的把目光迎了上去:“虽学术不精,但去之不远。”
柳舒妍面色有些凝重,皱起柳眉思考着对策。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跑进闺阁,兴奋的叫着:“小娘子,小娘子,来了,圣旨来了。”
柳琪一听,一下子绷紧了神经,紧张的看着柳舒妍。柳舒妍却似乎一下子放下了重担,她整整衣衫,沉声道:“上覆父亲,舒研即刻就来。”说着就不顾柳琪,缓缓下了闺阁。
柳琪剑眉紧皱,眼睛痛苦的闭上。他仰天长叹,果然知道历史也是没用,最终还是挽救不了柳舒妍的命运。
他如受了重创一般,拾步下了楼阁,虽只有几级阶梯,但他怎么也迈不动腿,半晌才感觉走到了平地。
“琪郎,琪郎”一个声音把他从虚幻中唤醒,他抬眼辨认了良久,才认出是柳家的老家人,他是柳耆的贴身亲随,他正关切的推着柳琪,柳琪这才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主公叫你到前厅去。”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他还是听命来到前厅。只见前厅只有柳氏兄妹和柳耆,连个下人都没有,那个老家人带柳琪到前厅后也立刻退出。柳琪看柳耆和柳舒妍面色凝重,柳琚虽是掩盖不住喜色,但也不敢过分表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照说柳舒妍许配了太子,柳家应该高兴才对,难道,柳耆也相信自己的望气之术?
不待他详细思索,柳耆开口缓缓说道:“方才天王下了旨意,封了琚儿为秘书郎,你虽未授官,却定为六品资品。”柳琪心头一阵狂喜,虽然六品的资品并不算高,但是按照惯例,资品要比起家官品高过三级,也就是说,只有评到六品以上才能担任官职,七八九品作为下品,根本不能任官,自己甫一评品就是六品,算是不错了。但是他更惊讶的是柳琚的官品,《晋令》云:“品第五,绛朝服,铜印、墨绶,进贤两梁冠,佩水苍玉。”秘书郎虽是五品官职,但是按照通常起家官位和资品差三级惯例,柳琚的资品已经是二品,因为一品是圣人之品,实际上等同虚设。更何况秘书郎是士族子弟都要争抢的清要之位,盖其能接触中枢,又无繁钜事务,实在是个美差,三国时与邓艾一同灭蜀的钟会和王羲之的起家官位都是秘书郎,以柳家的名望和柳琚的品行能捞到这样的官位,不能不说是特典了。
柳琪一念及此,正要恭喜,却觉得哪里不对,他看向柳舒妍,见她依然柳眉不展,对了,今天旨意并不是为了给柳琚封官,而是为了柳舒妍的婚事,难道。。。。。。他心内又泛起一丝希望,难道天王竟没有允婚。
他把探询的目光投向柳耆,柳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紧锁着眉头:‘想来你也猜到了,天王没有允婚。不过皇后却下了一道懿旨,着人前来纳吉。”
柳琪心里咯噔一下,先是心头暗喜,喜的是柳舒妍不用这么快嫁给石宣,事情还有转机,后是一头冷汗,石虎不下旨赐婚,却封了柳琚官职,定是想纳柳舒妍为妃,这下处境更是尴尬。
柳耆看他半晌不语,问道:“听舒妍说,你颇通望气之术,能看透吉凶,通晓过去未来,你来说说,现下,咱们柳家该如何应对?”
“在下虽通望气之术,但学艺未精,术数之理,讲究天人感应,我有前番论断,半由术数,一半也是源自太子素日作为。”柳琪连忙谦让,小心的斟酌着词句,柳家和太子交好,稍有不慎,会让柳耆认为自己是得意忘形,他当销售经理几年,别的没学会,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柳家世家出身,柳耆年轻时也研读过《易》,知道柳琪说的在理,于是点点头:“你来说说,当下该怎么办?”
“小侄对宫中之事不是很了解,想问皇后赐婚是什么意思?”柳琪来一招顺水推舟,虽然已经猜到皇后的意思,不过话还是让柳耆说,省得日后万一出了意外,到给自己找了麻烦。
柳舒妍本来低头垂目,古井无波,这下抬起头与柳耆交换一下眼神,柳耆犹豫一下,才说道:“听闻杜皇后素来温婉,眼下竟敢违逆石虎意图,肯定是太子不好明着相争,便央了皇后来订亲,以塞天王之口。”
柳琪脑子飞快的运转,石宣日后身败是必然的,但是他记不清是哪一年被诛杀,只记得石宣死后不久石虎就死了。但看样子石虎身子还算康健,石宣也羽翼未丰,还不敢行不臣之事。
眼下,石宣所求,不过是订下婚姻,让石虎有所顾忌,不便下手,还不敢直接强取,触怒其父,这样就有了回旋余地。
于是他拱拱手道:“在下以为,应该先应允太子的订亲。”
“正该如此,琪郎与我不谋而合。”话音未落,就见柳琚猛地一拍羽扇,兴奋的站了起来,看来之前三人早已讨论过,柳琚与石宣交好,又认为迟早皇位归属石宣,自然力主妹妹嫁于石宣,却看不透其中关窍。
柳琪偷眼看去,柳耆依旧眉头紧锁,柳舒妍倒是好像事不干己,神色不变。
“不过,”柳琪故意拖长声音,卖个关子,“答应之后,舒妍妹妹就要火速离京。”
“为什么?”柳琚大为诧异,柳耆和柳舒妍也把目光投向柳琪。
“天王天威难测,行事不同常人。这一纸婚约,困得住一般人,难道困得住他吗?此其一也;柳家乃高门士族,婚姻之事,与天王父子纠缠过深,于门风清誉有碍,此其二也。只有早早离京,方能避祸,若日后太子果然即位,自然与其成亲,若有不测,另择一良偶即可。此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要回了河东,大哥乃是河东太守,咱们柳家根基又深,天王和太子也一时互相掣肘,顾不到此事。”柳琪娓娓道来,谈笑间温和的望着柳舒妍,只见她开始还是无动于衷,渐渐神色释然,不由得心下一动,难道她本来就是这个主意,只是终究是女儿家,怎么能说这种话,却要借自己的口来说出,他越想越有可能,不由得心中赞叹,此女蕙质兰心,不惟有美貌可恃,殊非庸脂俗粉可比。
柳琚却出言反对:“这样我柳家成什么人了?太子那里也说不过去。”话未说完就见柳耆举手拦住他,他只好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
柳耆拦住儿子,拍手叫好道:“好,好,好个走为上计。太子那里不用担心,琚儿只管与他继续周旋,就说舒妍体弱,水土不服,偶染微恙,暂回河东将息,以后再慢慢思索对策。舒妍,你们即刻准备,我再挑几个得力的人手。琪儿,你就不能继续呆在京里交游了。有劳你陪着舒妍一同回去。”
柳琪先是一惊,不过想到此去河东千里之遥,能跟柳舒妍一起同行,不由得脸上带出了笑意,忙道:“叔父有命,小侄自然无所不从。”
说着自信的对柳舒妍说道:“妹妹,京师至河东,哥哥却未走过,请你将沿途情况告诉我,我好确定路线,你放心为兄一定会保你周全。”他有心中的小盘算,想与柳舒妍多呆一会。
柳舒妍却不搭茬,向父亲行礼道:“方才琪兄所言三十六计,妍儿从未听闻,单只一计就如此精妙,定是一本奇书。”
柳耆本是爱书之人,一听柳舒妍说起,好似猛然想起,拍额道:“妍儿说的是,非妍儿提醒,几乎要错过此良机,俗事杂务你都不用管,自有长期往来河东的得力之人。你这两日,哪都不要去,且好好与我说一说这本奇书。”说着携起柳琪之手,满意的轻抚其背。
柳琪这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他十分懊恼,但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允诺,任由柳耆拉着去了书房。他哀怨的回望柳舒妍,只见她可爱的脸上还残留着促狭的微笑,柳琪却觉得她裙后都要长出九条狐狸尾巴了。
柳家纵然计策再好,却不知此时的石虎在宫中大发雷霆。他正生气的把盛着冰激凌的攒金雕玉小盏的托盘打翻,玉盏登时跌个粉碎,吓得侍女连忙跪倒一片,大气也不敢出。石虎一个窝心脚踹在宫女胸上,他本就力大,那宫女立刻昏死过去,其他人更是不敢出声,都战战兢兢缩作一团,抖的如筛糠一般,石虎喜怒无常,生怕谁被他迁怒,断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