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官状甚傲慢,看也不看黄富一眼,昂着头道:“我是游击将军石闵麾下,俺是石将军的儿子石猛,石将军是俺爹,当今天子是俺曾祖父。”黄富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军官原来颇有来头。这后赵还有一支特殊的部队,他们既不是内外六夷,也不是征发的士兵,而是长期形成的武装流民集团---“乞活”军。乞活军最早是并州饥民,在长期的动乱中,成长为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部队,为北方的各个政权所笼络。
而这军官说的石闵,本姓冉,因为是石虎养孙,所以改姓石,因为这“乞活”军很有作战能力,石虎对石闵也颇为看重。
单看石闵的官位就可以看出来,游击将军隶属中领军,与骁骑将军分掌宿卫之职,石虎能将自己的警卫重任交托给石闵,可见石闵亲贵无比。
看这军官年纪,大概有三四十岁,那石闵也不过二十多岁,竟然叫他父亲,一定是石闵的养子。彼时军队,已经变成私人的武装,这乞活军尤甚,通常是某个家族世代成为武装流民的首领,为了笼络军队,首领也常以收养义子的手段笼络人心,想来这石猛,应该也是这种情况,只是在这口口声声的“爹”叫着,也不嫌脸红。不过这石猛竟然是禁军,虽然不是羯人,可跟羯人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黄富还是不敢得罪他,只能满脸堆笑道:“哎呀呀,原来是石将军的小郎君,小人这里真是蓬荜生辉。石将军仪表非凡,神威凛凛,真有石游击之风,真是虎父无犬子。”说着开口骂着他那几个高鼻深目的儿子:“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人家父子长这么像,你居然认不出来?”
黄富表面上卑躬屈膝,其实句句是在骂那石猛,这石闵把自家姓氏都不要了,这石猛认了人家养孙做养父,还以姓石为荣,真是恬不知耻,说他长得像石闵,真比直接骂他还难听。
可惜这只是对牛弹琴,那石猛却一点也没有听出来,反而以为是在捧他,兀自沾沾自喜。觉得黄富识趣,更是端足了架子,傲慢地道:“你这胖子倒还识相,我也不责罚你,把这姓柳的小白脸给我轰出去,再让如烟这小骚货伺候老子高兴了,老子才肯罢休。要不然惹恼了老子,老子把你这里一把火烧了。让你知道知道禁军的厉害。”
柳家的一个奴才冷笑道:“我呸,一个狗屁禁军的杀才,当人家奴才的奴才,不嫌丢脸倒还罢了,还敢出来狂吠。老子还告诉你,别说是你,就是你养父石闵,也是我柳家的家奴,我家郎君之父现为当朝尚书令,柳贵嫔现在最受天王宠爱,杀你们家将军比杀条狗还容易。哼,在京城别人家门前横横也就算了,也不看看你今天惹得是谁,我河东柳氏这种士族也是你一个狗才敢惹得?”
石猛被他一顿好骂,有些气虚,但是他在邺城横行惯了,此时蛮劲发作,怎肯想让,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士族,都他妈是故作清高,一个个还不是舔咱石家的脚,原来还不是仗着女人两条腿当间的东西,天王杀得了清河崔氏家的正妻,就杀不了你一个河东柳氏的宠妃,这年月,狗屁士族都是唬人的,看见没,这个,这个,”他得意地拍拍刀把子,“这个才是亲爹,知道我们家将军吗,天王对他比亲孙子还亲,知道为啥不?就靠咱腰间的这个?哈哈,你神气个吊,老子别说剁了你,就是剁了你们家这俩小白脸,也是白剁。”
石猛提到的清河崔氏,也是北方著名的士族,比河东柳氏地位高得多。石虎的第二任正妻,就是清河崔氏的女儿,饶是这样,也因为争宠被石虎说杀就杀,何况柳贵嫔仅仅位居嫔位,石赵是个建立在军阀拥护基础上的政权,石虎对几个军头极力笼络,他招揽几个士族装点门面可以,如果让他在军头和士族之间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军头,一念及此,柳家的几个奴仆气势被打压了不少。
黄富有心帮助柳琚,毕竟这是他的大主顾,可这石猛一看就是个滚刀肉,十分难缠,虽说是来闹事,但平白把客人轰出去更是触动了他的底线,不禁有些恼怒,但还是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小人干这一行也算有些年头了,这争风吃醋的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我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出价高谁报得美人归。”说到这,拿眼皮瞟了瞟石猛:“石军爷,柳公子,你们不如就竞个价吧.”
“好”“黄胖子办事倒是公允”,围观的人又是一片欢腾。柳维骐心道:这帮有钱的脑子都进水了,这不摆明了坑冤大头吗,就这还叫好呢?
柳琚对自己一个仆人附耳低语几句,那仆人连连点头,待听完,挺着胸脯高声叫道:“我家郎君出三万钱,愿与如烟小姐共品音律。”那如烟回眸望着柳琚嫣然一笑,柳琚摇着白羽扇微微点头。
“啊”众人发出一声惊叹,看来虽是富家子弟,也认为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这柳公子出手倒是阔绰,看来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军汉“哗”地一下子将腰中军刀抽出,举刀一指:“老子在京城逛窑子,从来不给钱,跟老子抢,看看你的命值多少钱吧。”黄富看那军汉摆明了是要用蛮,柳琚也自恃人多,也不退缩,一时陷入了僵局。
黄胖子自忖手下也养了不少打手,他几个儿子也有身手颇为不错的,可是作为一个生意人,凡是都要以买卖为先。今天这两个人,一来是不好惹,二来,他把客人用武力驱赶,传扬出去,对他的信誉影响很大。
正左右为难间,他忽然想起后院还坐着三个客人,他脑子反应极快,顿时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于是安排一个儿子暂且控制住局面。轻轻牵了下自己另一个儿子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来,俩人一前一后,来到后院。
三人也在后院听了半天,正往前院张望。一到后院,黄富就迫不及待的说:”你们求我办的事,我可以帮忙。“
“当真?!”陈元礼欣喜的问道。
“自然当真,不过。。。”
“不过什么?”陈元礼急了。
“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前面有人捣乱,你们去前面假作抱打不平,把那闹事的军官给我轰走,只是有两点,一是不能伤了他,二是不能露出马脚,让人看出来是受我指使。”
“好,我答应你。”陈元礼一口答应。
“这却有点难办。”刘广平暗忖道,既是军官必然有点武艺,还要不伤害他,只是把他赶走,弄得不好,反而被他伤了。可陈元礼已经一口答应,也没法再悔改,想来既然他射箭了得,手底下自然也有些功夫。
三人来到前院,那军官还在喋喋不休地跟柳家奴仆对骂,石通快走几步,向另一边走去,刘广平也向门口走去,三人装作并不相识。
刘广平一眼就认出来柳家郎君身边的人正是柳维骐,他惊得几乎叫出声来。
却听见陈元礼对那军官吼道:“你这人无礼至极,来妓馆又没钱,还要打人,算什么东西?”
那军官一看陈元礼孤身一人,他与柳氏家奴对峙良久,只是破口大骂,也是顾忌对方人多,现在有个傻小子出来,正好揍他一顿立威,那边柳家看见有人出头,也松了一口气。
围观的众人一看有打架可看,纷纷让出中间一片空地来。
石猛一挥刀,口中骂道:“哪里来的穷鬼?也敢管石大爷的事?”话音未落,举刀就向陈元礼砍来,陈元礼侧身闪过,这才发现,他一时心切,只顾来找这石
猛,居然忘了拿个家伙,石猛虽说是早被酒色淘虚了身子。但到底早年也是上过战场,手底下也有些功夫,兼有军刀在手,把手无寸铁的陈元正一时逼得左右支绌,
只剩下躲闪的份。
刘广平开始还只顾看柳维骐,这下被场内的打斗吸引过去。他近日跟吴鸭嘴习武,眼力大有长进,早看出来这场面十分凶险,可是只能干着急没办法。看看石通正在另一边角落看向场内,显然也是不愿得罪这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