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洞窟中，两人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只是见到老僧低头捣鼓着自己残废的右手。
随着一阵嘁哩喀喳的脆响，老和尚伸出自己的右手，稍微动了一下，便坐直了身子。
张阳见此笑道：“大师动作还真利落。”
那老和尚也笑道：“施主何必调侃老衲，到你我这个境界，这点伤真不算什么。”
两人又是轻笑一声，张阳便首先开口问道：“大师方才说我断了你的生路，可是和这洞内的蓝花有关？”
老僧抚摸着下巴上的白色长须，叹了口气说道：“是也不是，老衲方才也是随口一说，施主不必挂怀。”
见张阳只是看着自己，他又闭目接着说道：“老衲本名方传宗，生于清宣宗道光二十四年，也就是1844年，至今已活了整整170岁。”
“1844年！？170岁？！”张阳目光一变，也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饶是他得知先天之境可以活到二百岁以上，但听到这两个数字也忍不住心中一动。
似乎对张阳的反应很满意，那老僧摸了一下白须接着说道：“正是，老衲幼年父母双亡，六岁便出家少林寺，得寺中武僧玄空大师真传，练得一身上成武功，在寺中一住便是八十年！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也可以说是国家走向风雨飘摇的开始。太平天国！金田起义！晚清覆灭，中华民国建立。若说之前，大体都是国之内战，少林寺尚能在夹缝中得以生存，但到了1931年抗日战争打响，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祖国大地从未被外敌入侵的如此彻底，在侵略者的枪炮下，什么武学境界都成了一个笑话，我们也被迫随着平民百姓加入了逃荒的行列，而那一年，我已经87岁高龄了！”
张阳听到这，忍不住“哇”了一声说道：“真是够传奇的，都可以拍成一部电影了，那后来呢？”
老僧听此笑道：“施主当真想听？”
“当真想听。”张阳回道。
老僧此时正色道：“老衲已经给施主说了这么多，既然是交谈，难道施主不能向老衲说一说吗？”
张阳听此，面色一冷说道：“非常抱歉，大师如果想藉此打听我的底细，那还是就此作罢吧。”
那老僧摇摇头说道：“施主是误会了，施主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和老衲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从施主那里得知，这洞窟中究竟存在着些什么？”
张阳听此点点头说道：“如果是这件事，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你接着说吧，说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老和尚听此，脸上立刻神采奕奕，他又轻抚了一下白须，眼中似乎又看到了他当年的峥嵘岁月。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当年的国家，内忧外患，我们为了躲避战乱，随着逃荒的人群走过了很多地方，身边的同伴死的死，走散的走散，越来越少，由于我自幼练功，虽然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但身子还算硬朗，再加上我当年在寺中已是辈分颇高，所以一路上都被照顾着。直到我的徒弟最后病死在我面前后，我便心灰意冷，离开灾民队伍，想要独自找个地方，安静的了却终身。”
说到这里，老僧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徒步而行，一路靠化缘为生，由于我是一个独行和尚，反倒容易讨到饭食，饥一顿饱一顿，也算落得逍遥自在。我越走越远，最后终于来到了安淮这座背靠大山的城市。那时候，安淮还只是山下的一座小村庄，山也没有现在这么矮，这么好上。我见此处民风淳朴，环境相对安宁，便在此处停下了脚步。”
张阳见老僧停顿了下来，便点头问道：“然后大师就在这山上发现了这洞？”
老和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道：“为了不给周围的村民添麻烦，我独自上了这山，在山间选了一处地方，搭了个窝棚，便就此住了下来，等候大限到来。那些日子，我除了诵经念佛，修习武功，便是在山间找寻野菜，实在吃不上饭，便下山化缘，日子倒也过的清静。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一年多，这年冬季我患上了风寒，在山中采药，偶见崖边长有一株草药，便低身去摘，结果失足跌落山崖，恰好落在了那块突出的断崖上。”
听到这里，张阳叹了口气说道：“然后你就发现了这处地方，是吗？”
老僧仍然自顾自的说道：“这一下摔的当真不轻，等我冻醒过来时，看到日已偏西。见此，我一个年近九十的古稀老人便知这次在劫难逃，摔伤在身，又患有风寒，在这里躺一夜，必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到了夜间，我饥寒交迫，看着天空清冷的明月，一生的种种这时都平静的闪过脑海，没过多久我便眼前一黑，睡了过去。我本以为就此完结了，谁知到了半夜，我再次被冻醒，忽然感到身体有了一些知觉。我勉力的从地上爬起来，靠坐在身后的山壁上，却见这断崖之上居然有一处山间小洞，出于求生的本能，我爬了进去，心想能再此一避，或许能熬到明天早晨。”
张阳此时问道：“那洞口如此之小，你是如何钻入的？”
老僧笑道：“当年可不是这么小，我一个瘦弱老人，穿着一身薄衣，勉强算是钻了进去。洞内虽然暖和一些，但是我的情况也越来越差，在黑暗中摸索，却发现这山洞向里还有延伸，我好奇心大起，心道反正横竖都是死，索性就朝里爬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里爬了半天，我最后跌进了这山中洞窟内。这次的一摔，我便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梦境中，我感到自己好像落入了一潭温水中，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便又醒了过来，能够再次睁开眼睛，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这洞窟中躺了一天，我便可以爬行，感到饥渴难耐，我又喝了这里的山泉水，吃了这地上的蓝色小花！”
“这么说，你是通过食用这地上的蓝花跨入的先天之境？果然如此。”张阳此时说道。
老僧点点头说道：“我只食用了两株，饥饿感便消失了，只感到一股暖暖的真气缓缓融入我的体内。三天之后，我的摔伤便也慢慢痊愈。就这样，我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爬不上洞壁，我便索性在这里住了下来，在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我只能不断通过诵经念佛，修习武功来打发时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了变化，那个时代先天真气，先天之境并不是陌生的东西，我一生的武学修为也是达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准，但是全身脉络无法全部打通，使自己很久以前便止步于先天之境的门槛之外。但自从我到了这里，服用了这些小花，修炼便有如神助，体内的先天真气强盛异常，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便打通了全身经脉，进入了先天之境，我也因此寿元大涨，安然离开了这里。”
见老僧停下看向自己，张阳便说道：“是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老和尚听到这个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张阳见此接着说道：“若说先天真气是人之根本，那天地灵气便是这世界的根本，他产生于这个世界的五行之中，是不折不扣的五行之精华，可以滋养万物。”
老和尚听此，更是惊奇，目光来回的不断变动。
良久，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有想到，这天地间还存在着这么神奇的东西，可我为何看不到，摸不着？”
人的求知欲是没有尽头的，张阳听此，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想要看清这天地灵气，需要接受莫大的心智考验，稍有不慎，就会永堕噩梦轮回之境。”
“是吗？”老僧喃喃自语，抬头看向这洞窟。
张阳见此有些不忍，便说道：“既然你已经跨入先天之境，那也算有资格窥探其中的奥秘，我想办法让你见一见这关键之物，也不枉你我在这畅谈一场。”
老僧此时忽然摇头笑道：“施主果然是菩萨心肠，说真的，如果再早几年，或许我真的心动了，可如今，我大限以至，再无力回天了！而且，我这先天之境也是掺了水的？”
“此话怎讲？”张阳目光一动问道。
老和尚这时忽然咳嗽了一声说道：“自从我跨入先天之境，我便发现，这轻易得来的力量并不完美，蓝色小花虽然助我进阶，但是确如毒品鸦片一般，每三天就必须要服用一次，如若不然，身体内的先天真气便会持续紊乱，最终必定会倒行逆施，死于非命。”
“竟有这事！”张阳惊讶的回道。
老僧又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发现这个秘密，我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了。于是，我出来后，便自己动手，在山间盖了一座小寺庙，并挖了一条直通洞窟的地下暗道，在里面放养了一条水蛇，替我看守洞窟，名唤赤蛇，崖壁上的入口也被我封死，只是后来几十年未曾再看过，任其风吹雨又显露了出来。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有了一种想法，自己能继续活下来，一定是佛祖的旨意，我被留在这里，冥冥之中也必定是在此等候一个契机。我这一等便是几十年，后来国家彻底解放，当地政府到山中考察时，见我一个孤零零的老和尚在此烧香拜佛，便以此地为基，修建起了这显通寺，我也做了这里的住持。直至生命再次面临大限，我都一直坚信着这个想法。
老僧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目光盯向了张阳。
见此，张阳笑道：“你是说你在此遇到我，是佛祖的意思？”
老僧这时又是一声佛号闭目道：“正是如此，其实如今的我，即便接着服用这天地灵草，也已经无力回天，生死我早已放开，活着便好好活，死了便安心死，只是我佛托付于我的这个契机至今还未出现，不免心生焦急。那日我进入洞窟食用灵花，却发现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赤蛇被杀，洞内到处乌烟瘴气。我惊怒之余，冷静下来后忽然想到，这或许便是佛祖一直让我等待的契机，于是我什么也没动，便悄然退了回去，每日暗中观察，终于把你等了出来。”
张阳见老和尚一脸认真，便说道：“那你等到我又想如何？”
老僧听此忽然起身说道：“不知施主明日可否往显通寺一行？到时自然水落石出。”
张阳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回道：“好吧，那我明日便前往一趟。”
老僧听此，便双手合十，对着张阳低身说道：“那老衲明日便在寺中恭候施主，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老和尚便转身走到一处洞壁前，单手掀起了一块墙壁，低身走了进去。
张阳站在洞内，看着老僧离开，便转身走到了刚才那株蓝花旁边，只见这蓝花此时果然微微抬起一些头来，但是起色不大，环视周围的花朵，张阳忽然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难道真让自己每天如奶牛挤奶一般，一点点的浇灌这些灵花？
看到时间不早了，张阳便决定就此离开，明日在显通寺内见过老和尚后，再做打算。
他本想从老和尚挖的暗道走出去，但是一想自己的衣物还在那边，只得飞身一纵，钻回了洞壁上的出口。
出了山洞，张阳穿戴好衣物，见日益偏西，他低头看了看山下夕阳中的显通寺，便飞身上了山崖，就此离开了。
（这一章在构思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么难写，真正开始写的时候才知道困难重重，为了保证质量，所以发晚了，今天的章节我会加班加点，照例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