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游手好闲,于字里字表,都不是一个上好的形象。看来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是太过负面了。也许那位白衣公子,会与他们一样,看我在眼中时,觉得十分的可恶,又也许他从此再也不肯想起我。我的良好优点他一点都不知道,我会读书,会给半仙看病,会上树,会倒茶,会弹琴瑟、会下棋、会写字会画面。但除了读书被普遍视为我之专长外,其余几项一直被指认,我只是个半吊子。
这样我死也不能安息。
我不断地坐在树下,回想三月前的那种月色,那厢风片。按道理,我还应回想一下那位白衣公子的面容,没道理的是,我几乎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绿草如茵,他衣白如月,人白如莲一切恍如神话。
原本相握的手,猛然被迫分开,一身桃香的父尊,怒视着侧轼。
侧轼喜然而叹,“呀,是天尊。”但他看了一回,被父尊用天雷劈红的手背,落下一脸的委屈,挤出了两袭泪,颤巍巍的挑着。
我松开侧轼的手,跑到父尊身边撒娇。父尊扯下脖子上挂着毛巾,给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在须臾之间,肃整面容,齐齐将两只天雷扛在脑顶,做了一个对衬的威武,一边打着闪电,一边对侧轼说,要找他家长。
侧轼尴尬一笑,“天尊,我此所为正……”
父尊雷应一个,一张脸面上,做出了那等,涵义极其高深的茹古涵今表情,我知他开了眼藏。
人过留影,燕过留声。天上的神仙若要看从前的事,大抵要用灵力修个镜子什么的,但这种事对半仙来说,有点难。现今,被父尊贴在教室里的最高目标就是长生不老,而后才是长生不老之后清闲日子,交友,赋诗,走狗斗鸡,再期个飞升九重天上,熬个神位,享方广四海膜拜永念。
而父尊竟在一次闭关之后,获得超强的法力,可以开启传说中与浑沌同生,却早已在上神一次破天地邪气的战争中,同上神一齐承了灭顶之劫的眼藏
眼藏,这等灵谧深远的道行,是一等上仙才应有的修行。而今天道衰微,连九重天上的上神位分的神仙们,也没有几个能身具此等道行。
不过,众仙心理都很平衡,以为存在的即为合理的,由此反推,不存在的即是不合理的。
而且,他们也普遍不相信天上人间会有此等灵法,不仅可以看到从前的一景一像,还可以扶补其中的正气,驱除邪气,简直是从天地混沌再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天地分明以后最最重量级的笑话。
那时,我不能体会,这记神仙味很重的传说里的,正气和邪气有什么天大的法门。只以为,是味道好和味道不好的玄虚区别,太过神秘,也太过遥远。必不是个正经的道行。
不想,从今而后我要靠它给自己找饭吃。而且,只是很天真地将它理解成是在行医,一点都没有将它奉为何等神术。
现在,父尊将刚刚侧轼握住我手的景象一段,以法眼集结而回,现在空中宛如一幅大画,只是画中人物景致全活。侧轼一张脸,当即就红如晚霞。但我不红,我觉得,那是父尊使出来的障眼法,而侧轼是个老实人,父尊说要找他的家长,多半是要吓他,白吃他几个桃而已。
哪知,父尊竟果然拉上我,又拖位上侧轼,直向仙桃山。
仙桃山说是山,其实只是个桃园,每年长几颗桃子,着实不够九重天上与各仙山的半仙们分。另,又有我父尊这样的,没事路过,就要厚着脸皮,去尝两个来的。遂,仙桃园经营得很是艰难,又遂,侧轼的师父,是个打官司告状的好手,几乎告过九重天上,地下的每一路神仙,可谓告无止境。
父尊当然也被他告上过九重天上,还领了罚,也果真并不服气。此番,他竟然胆大妄为到,偷了桃还理直气壮找人家说理,要玩的莫不是那等恶人先告状的风范。
这个法门我倒是熟悉,因平时,我砸了大师兄的宝瓶,偷吃他的圣药后,都会在大师兄还不知道的情况下,首当其冲将他告到父尊那里。等到他,正拿着铁锨,追得我满山跑时,父尊就会从虚空中伸出手来,提起他的衣领子将他抓回去,倒是不打他一下,却要让他抄《如意多宝四十二章经》。
又因一切即为父尊亲眼所见,连个证人都不用,就将大师兄欺负师弟的罪名做得诚然,让我很是得意。
不过,大师兄抄经,很有心得,他会用一种及容易洇墨的纸帛抄来,下一次笔,就会善解人意地洇透十二章。我且等他抄完,再从容将他告上父尊处,此后,大师兄抄经,全用石刻。早些年大师兄不懂这道法门,常常与我较真儿,天虞山上到处是他抄的石经,进来他人伶俐了许多,才不怎么抄经了,人也又胖了一圈儿。
可是,如此办法对付二师兄,竟浑然一点也不好使,自从大师兄着了我的道,二师兄看在眼里并不声张,其实暗地里早对我做了防备。我的手,只要摸到他的东西一点儿。他先时施在上面的法术,就会让我不住的打脸,生生打了一天,饭都吃不了,又要拿筷子又要打脸,所以,我从来都不敢惹二师兄。
由是看来,恶人先告状,功成与否,全要看被告的人是否是恶人,否则,真是后悔莫及呀。
不过,此番,侧轼那授业老恩师,倒是拿出了一番哭情的本领,直哭得三山伏倒,五岳飘摇。我望了望我与父尊浮于泪河之上,湿了的裤腿。就只好劝父尊,拿了人家给的一筐桃子升回天虞山去,好歹分上一分。但父尊经验颇多,委实不觉得到了穷途末路的是我们。也确实并不理睬那老桃仙。
着因,从前,我在天虞山下,上九重天举办的仙业培训班,以的是神童的资历,于是父尊用他藏了多年的仙罗给我制了衫子,穿得云光灿灿的很是爱人儿。培训班很周道,男女小仙一应分开,就少那许多姻缘际会之事。不想,往生烦恼海上吹来了一个穿缁衣的小仙,生得还算周正。
第一天上课,倒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在瞧我。我想我们同是男儿身,瞧瞧不打紧。又估计,他多半是羡慕我身上的云罗衫子,还很是得意。不想,放学后,他竟然拦住了我,同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双修合修的很是疹人。
我还不及分析得多么透彻,他就往我怀里塞了一只桃,还约我午后翘课去看烟火。我问他,“哪有烟火?”他说,要在这教室四周放一把火。我点头,然后回天虞山吃午饭。没想到,父尊大中午的,就要考我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