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升号是隆华船行最大的一艘货船,另外两艘分别是华运号和开洋号。
“老万”则是指盘踞在老万山附近的一伙海盗,老万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座岛,因为岛上有座山叫老万山,所以久而久之人们就将那座岛称之为老万山。
同时老万也是这伙海盗的代号。
老万山是整个珠江口船只出海的必经之地,所以老万这个盘子占据老万山,几乎控制了整个珠江口的所有货运,包括壕镜、石排(香港)等地的船行几乎无一不需要“交水”(交水就是缴纳保护费,说来也蛮有意思,海上同钱财有关的基本上都用“水”来代替,比如“买水”、“收水”、“交水”以及“守水”,守水虽然是当海盗的意思,但直译的话大致就是守护钱财),凡是交水的船行都会得到一面“老万旗”,只要有老万旗,船只经过老万山海域不仅会通通放行,要是船行掌柜同老万掌盘子交情不错的话,老万还会有海盗护送货船驶出老万山海域。
而老万旗也相当于老万海盗团的海盗旗。
隆华船行作为整个壕镜首屈一指的大船行,同老万海盗团(各地对海盗团称呼不同,所以就直接称海盗船啦)的关系不冷不热,因为黎旦在壕镜根基深厚,背后的窝主也多是有权有势的官僚,老万轻易也不敢动他,不过交水还是要交的。
一听到家人的话,潘勇一下子就急了:“你说什么?隆升号被抢了?!”
潘勇在意的不仅仅是隆升号,还有隆升号上的货,这次隆升号要跑的是东番,船上装有万斤上等湖丝还有不少红线和丝绵,成本价值已经在万两以上,隆华船行几乎是动用了自己的全部流动资金去筹办的这一船货物。
这万斤上等湖丝红线因为是走私物品,光是筹措时间就在半年以上,若是成功运抵东番并销售的话,利润至少十倍,是今年隆华船行从去年冬天就开始筹备的最大的一单生意。
东番同壕镜仅仅是一海之隔,航路也是熟悉至极,因为潘勇刚刚虽黎旦外出归来,所以并没有亲自去跑,但没想到隆升号刚出珠江口,就被老万给劫了。
家人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三爷,被劫了,真的被劫了啊!”
潘勇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这一船货物若被劫,对整个隆华船行的打击可以说是致命的,原本船行的客户资源、航线还有窝主就在被天川船行不断抢占,潘勇本来指望这一船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但没想到在家门口就翻了船!
林风他们四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从潘勇的反应上知道事情肯定不小。
白祺注意到黎旦脸上肌肉微微一抽。
“你先去找大夫,给受伤的兄弟治一下伤,另外让人去遇难的兄弟家里都看看,让他们放心,船行每家都会给钱帮忙度日,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到船行上来找我。”黎旦吩咐家人道。
“那隆升号……”家人抬起脸,看着黎旦。
黎旦摆摆手:“快去办吧。”
家人抹一把脸上的泪:“是。”转身出去了。
“老爷,”潘勇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隆升号丢了,我们船行怎么办啊,为了这一船货不仅准备了半年,而且借了不少外债,现在……”
黎旦轻轻捋捋胡须,双眼眯成最危险的针芒状。
“我们同老万掌盘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这次怎么会劫我们的船?”黎旦幽幽地说,“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从中作梗?”潘勇眉头紧皱,“不可能,不可能,谁有这么大能耐能够说动老万?而且在这壕镜谁敢针对我们隆华船行?”
一说到这里,林风和白祺脑海里同时出现了一个地方:天川船行!
“难道是……”潘勇突然吃惊地看着黎旦,“难道是天川?!”
黎旦也慢慢皱起了眉头:“天川船行从崛起以来往往一掷千金,账面上的掌柜是盛宣盛怀生,但我数次去拜访都没有见到他们大老板,而且天川一向视我们隆华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真是他们,倒也不奇怪。”
“不过天川怎么可能说动老万?老万虽然是海盗,并且贪财,但一向讲究道义,怎么会对已经交水的我们下手?”
“天川船行从成立便一直在砸钱,为了窝主和航线,即便是赔钱也在所不惜,或许……他们真的能出得起说动老万的价钱!”
听到这里,潘勇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他们的幕后老板也太可怕了。”
这时,又有一个家人推门进来。
“老爷,”家人将一个布包交给黎旦,“这是回来的兄弟要交给您的,听说是老万给的,并且说什么只要您一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好,你下去吧。”
家人退出去,将门关上。
“老爷,这老万又要搞什么?”潘勇也来到黎旦前面的案几前。
黎旦也是心下疑惑,慢慢打开了布包。
里面居然是一锭银子。
但就在看到银子的一瞬间,黎旦和潘勇的脸色都变了。
林风他们也注意到了黎旦和潘勇神态的变化,王大有已经站得腿有些发麻了,他扯扯林风的衣服说:“风哥,究竟怎么了?”
林风正因为面前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而感觉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感觉气氛压抑的不行,尴尬的不行,巴不得全部的人都把自己忽略才好,王大有这一问,他肝儿一颤,心说我丫的哪儿知道啊,有事扯陆逸,干嘛扯我啊。
“你们还看不出来么?”白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严肃了起来,“这是锡锭。”
一说锡锭,林风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锡锭,通俗一点说就是假钱,用纯锡或者在银中搀锡以及其他金属来代替银子,从而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很可能是隆华船行在交水的时候用了锡锭,招来了老万的报复!
黎旦看着眼前的锡锭,久久没有说话。
但林风看到黎旦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今天是四月十五,”黎旦开口,“交水三月一交,也就是这月月初才办的这三个月的交水,经的谁的手?”
潘勇一时语塞,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因为这三个月的交水,就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形同父子的黎远办的!
“远儿!”黎旦狠狠地一砸桌子,他这两个字中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林风似乎听到黎旦的心在滴血。
黎远当然也听说了隆升号被劫的消息,但在走进黎旦书房的时候,因为海蛇易主而生的气还没有消下去,尤其是看到林风他们四个也在。
“爷爷,怎么了?听说隆升号被老万那帮不知好歹的给劫了?”口中这么问着,黎远心中想的还是海蛇的事情,口气上也免不了漫不经心。
潘勇有心提醒却不好开口,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给我跪下!”黎旦狠狠一拍桌子。
对于黎远的秉性,黎旦是再清楚不过,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而又贪财,偷换锡锭的事情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黎远所为。
黎远吓了一哆嗦,海蛇主人被换,本来生气的应该是自己啊,这老头子发什么疯?
“快点跪下!”潘勇看黎远还傻站在那里,知道这只能让黎旦更生气,上来一脚踹在黎远腿上。
但踹在他身上,疼在潘勇自己心里啊
扑通,黎远一下子栽倒在地。
“三叔,你干什么……”还没说完,黎远的话就被黎旦的怒气给压下去了。
啪!
黎旦手中的锡锭一下子砸到了黎远的头上,顿时鲜血流了下来。
“啊!”黎远痛叫一声,一下子蹦了起来,“血,血……你,你干什么?!”
黎旦指着黎远,双唇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往事的一幕幕,从第一刻抱上孙子的喜悦,第一次看着黎远咿呀学语,第一次手把手教着黎远写字,但就在这时,黎旦所有的希望,对黎远残存的希望都瞬间崩塌了。
“你给我滚!”黎旦嘶哑的嗓音在咆哮。
“快点走!”潘勇拉住黎远的胳膊就把他往门外拉,他不仅仅是担心黎远,现在黎远在这里对黎旦也是一种刺激,他怕黎旦身体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不用你管!”黎远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下子甩开潘勇的手,他看着黎旦、潘勇还有林风他们四个,手掌中还有伤口流下的鲜血。
“有病!”丢下这两个字,黎远摔门而出。
黎旦气得立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林风看着这一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脑袋中想的全是突发性心脏病该怎么急救。
“老爷……”潘勇有些欲言又止,“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就这样怪罪到少爷身上,是不是……”
黎旦摆了摆手,叹口气坐了下去。
“你我都熟悉老万,我们这么长时间相安无事,如果我们真的没有用锡锭以假乱真,他肯定不会动隆升号的。”
“那……隆升号……”
“隆升号必须要回来!”黎旦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而且货也一定要要回来,这批货几乎是我们船行所有的流动资产,现在东番以及很多窝主的债都没收回来,一旦丢了这批货,我们的资金就无法周转,万一那些丝商、票号来要账,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