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好死？呵呵，你在说笑吗？”
“她没有说笑，放开她。”
一股夹杂着雪片的冷风飘进屋里，寒风中的温度竟不及门外低沉男声的冷冽，透彻心扉，冰冷入骨。戚双城穿着灰色的呢子大衣，笔挺的军装一丝不苟的全部扣上了扣子，脸上没有表情，眼中也看不出怒火，就这么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眼中只盯着伏在床上狼狈的金眉儿。
是了，对这种连蚂蚁都不如的平民，实在是不值得让高高在上的他动一丝怒气，他就这么看着金眉儿，眼中划过一丝心疼。
“这位…军爷。”
妇人讪讪地放开抓着金眉儿的手，一双小眼四下扫了扫戚双城和跟在其身后的友方，见着两人貌似没有动怒的样子，才放下了心开口：“可是……”
咔哒——
没用戚双城说一句话，友方只是半秒就举起了枪对准了那女人的眉心，妇人只是一个乡间窑子的老鸨哪里见过这阵仗，这下看着黑洞洞的枪口立刻慌了神，惊叫着瘫倒在地。戚双城听不得这种尖利的杂音，眉头一皱睨了一眼妇人，眼中的不耐显而易见，不用他开口友方就不屑地收回了枪低声喝道：“还不快滚？！”
女人连连点头也不敢站起来，就同手同脚连滚带爬的爬了出去。金眉儿抬头和戚双城四目相对，心底突然觉得很累。
这个时候，她什么人都不想见。
“眉儿……”
“我很不舒服。”
“我懂了。你睡吧，一觉醒来就回去了。”
戚双城点点头，脱下了厚外套盖在她身上，连着金眉儿身上盖着的那床褥子一起包着，然后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金眉儿无力的垂在他的胸口，破败的就像个被人丢弃的娃娃。
“眉儿……”
忐忑的女声让戚双城脚步一顿，他扭头看向了在一旁欲言又止，穿着寒酸的女子本想开口，胸前的衣襟却被怀中人紧了紧，他止住不耐地语气，会意的让金眉儿对上了那女孩。
“琼珠，不管怎样，你终归救了我一命。”
“眉儿。”
看着琼珠面上不动声色的不舍和挣扎，金眉儿又幽幽叹了口气。
她没那么愚蠢，她在这里躺了好几天，那妇人就这么碰巧的在她刚醒的时候到？这地方离上海并不近，戚双城就能那么精准那么快的找到这个地方？
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来的那么巧合。她醒来时看到自己一身新衣时就料想到了一二，衣料的贵重足以揭穿她的身份，沦落囚徒那么多天，火烧连营那么大的事情，金家也肯定有了方法去找她。琼珠的背景，不用说她都能猜到大半，她的心思单纯的很容易了解。她只是不想去相信，不想去看，不想去深究罢了。
她很累，只想好好休息。
“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的苦衷，琼珠，你是个好女孩儿，你只是…不想在经历了。我会帮你的，你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我理解你，但，我不想原谅你。”
如果戚双城没有那么及时的到，是不是就会又经历那些黑暗时光呢？
埋首在戚双城胸口，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金眉儿闭上眼睛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中。
戚双城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他知道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转头看着那个叫琼珠的女孩挣扎却并不后悔的神色，眉儿说她是个好女孩儿，但是，眉儿你还是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上，经历过黑暗的人，又猛的看到了能够走上光明道路的方法，那种诱惑在眼前触手可及，又怎么会为了旁人放弃？
就算为了这个不光明的方法挣扎一时，但最终也会用无数种理由去让自己相信从没做错过。
人人都是如此。
所以，既然你不想做，那我就不做了。
戚双城只是看了琼珠一眼就再没理她，给了伫立在门口的友方一个眼神就走了出去。友方抬头挺得笔直的从胸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本子，对着紧紧咬着下唇几欲咬出血的琼珠道：“琼小姐，您祖上曾经变卖的房产，地契我等会儿都会交给您，还有您的弟弟的卖身契，不日就会送到您手上……”
友方顿了顿合上了本子，脸上挂着公式般的淡笑很是谦和的说：“琼小姐，还有什么疑问么？”
琼珠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净，她终是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友方看她的眼神也知道，她没有后悔的情绪。
“…先生，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带一句对不起。”
挑挑眉毫不诧异的看着朴素的少女，友方淡然的把本子重新塞回胸前口袋，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当然可以，琼小姐的道歉我会如实转达的，请问，还有其他要求么？”
“不，不需要了。我得到的足够了。”
“那就好。等会儿会给小姐送来两千大洋，答应过的报酬我们一定对付。那，告辞！”
友方微笑着转身往外走，脸上在转身的那刻就把笑容卸下。
可悲的人，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从没想到过，把这份蝇头小利细水长流的使用。
算了，又不是关乎自己，毕竟只是个普通女人，不值一提，随它去吧。
外面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北风呼啸着冲刷着这个破败的村庄。戚双城透过朦胧的玻璃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伸手又紧了紧金眉儿身上盖着的大衣，抬头小声让司机把车内附带的暖气开的更大一些。
终于是找见她了，戚双城胸口微震吐出一口浊气。
低头看着金眉儿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双目紧闭没有活气的样子，戚双城抿了抿唇，让她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帮她摆了一个较为舒服的睡姿，友方很快上了车坐在副驾上，既然回来了自是事情也办妥了，司机会意的把车子开动，引擎声轰鸣而起，戚双城终是忍不住趁着吵杂低头抚了抚金眉儿的侧脸小声说：“对不起。”
不过，也不知道这声对不起，能不能进到对方的心里，戚双城叹了口气靠在车垫上也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