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杨后悔的要死。
他违了原本得到的命令,居然昏了头答应带江卓那小子找白术,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但要再把江卓丢下或者按原计划藏好却未必可行,他更担心江卓无意间闯出其他祸来破坏了整队的行事。
蒋卓恩被刘杨夹在腋下,借着树影遮挡快速的向前移动。这个方向不是她之前猜测过的那几个方位的任何一个,这到底是去往哪里?蒋卓恩努力忽视被人当麻袋夹着走的不适,快速转动着脑子。
“刘大哥,我们是往金城去吗?”刘杨突然间听到蒋卓恩这问话着实吃了一惊,脚步只一顿又快速府低身子移动,下意识将蒋卓恩抬了抬,用力夹紧说道:“江小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这却是金城一个废弃几十年的城门连着的后山道。大尹国的人不知道。”
大尹国军不知。黎都尉却知道。所以派了他们这支分队攻其不备?
蒋卓恩努力抬起脸想看清刘杨的表情:“白术哥可是要去下药?!”
刘杨听到这句不得不停了急赶的步伐,将蒋卓恩放到地上,又抬手想替她遮挡点风雨,刘杨直直盯着蒋卓恩说道:“江小兄弟,你即猜得到就该知道事关重大,白术此去更是危险重重,这时候前面什么情况你我都不知,况且你即使去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蒋卓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而真挚,她也同样直直的盯着刘杨说道:“刘大哥叫我阿卓便是。我虽人小力薄但却分得清轻重,若无把握自不会要求刘大哥带我去找白术哥,难道我愿意拖累白术哥。况且先生即把我和白术哥安排到一处,我又怎能自己一人做缩头乌龟。”
不顾刘杨脸上的惊讶,又接着说道:“我人小目标小,若我没猜错,白术哥临走前帮我套的这衣服应是大尹国服饰,为的是我万一被发现还能占着年纪幼小蒙混过关保一条小命。白术哥如此待我,我更不能做缩头乌龟。再者任谁都想不到我这样一个孩童竟是壁虎军,想来我混进城去行动要方便得多。且我跟着先生这段时日自是知晓那药要怎么使,绝不会给白术哥添麻烦。”
其实蒋卓恩不知道那药怎么使又是什么功效。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白术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实在不行,那就一起死,反正她这命也是多出来的。若是让她一个人躲着等人来救,还不如豁出去跟着白术。
刘杨看着蒋卓恩坚定的脸,暗暗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阿卓此去你好自为之,若是找不到你白术哥也莫暴露自己,若听得城门方向有了大响动,就往原路回这后山道,听懂了没?”
见蒋卓恩额点头,刘杨复又将她托起夹在腋下快速往前去。
蒋卓恩颠簸之间视线里的夜魅树影层层叠叠的往后退,及至出现不到成人高的杂草堆,又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看见了一睹土黄色的城墙,城墙已被破开了一个容两人通过的小洞,刘杨让蒋卓恩趴在草丛里别动,只身往小门洞去探了片刻,回转将蒋卓恩夹抱到小门洞口说道:“阿卓,你从这里进去,进了城道往有人烟饭菜香的方向去寻你白术哥,千万小心。你进去后我会将这小门洞虚掩起来,一有万一就想办法往这里跑,听明白了?”
蒋卓恩点点头,说道:“刘大哥,谢谢你。”
刘杨想扯出一个笑脸,最后却只是默默目送着蒋卓恩的身影消失在小门洞里。
白术躲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借着屋檐躲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白术拧了拧外套积的雨水--他同样穿了一身同蒋卓恩差不多的大尹服饰,紧了紧身后半人高的药框。
先生简直料事如神。军队开拔前几日,先生吩咐他将制好的药丸研磨成了粉末,又用油纸包了装在药框里,否则大雨一淋就全废了。那三个药框实则另两个药框里装的是给他和蒋卓恩穿的大尹服饰。
蒋卓恩现下也不知如何了。只盼他好好躲着,待他做完了事便尽快去寻他就是了。
白术想到这里,慢慢沿着墙壁往外移动,左右探看确定无人便稍微低伏了身子快速的向城内移动。
这座曾经热闹繁华的凉州大城现在大半都了无人烟,显得死气沉沉。白术进来的这个废弃了几十年的城门早被封了做成城墙,周边并没有多少住户,只用做西面住民的集市,被大尹国军攻陷后这靠山的后半边城便被彻底废弃。大尹国军大概都集中在靠近城门的住宅区以及城中心。
只大尹国军不是号称十万人马,这金城怎可能容得下,或许城外驻了大军?可这要叫他们这支少人数分队怎么打?白术想不通。
白术摇了摇头,想不通老子就不想了,总之先生叫我下药就下药。
蒋卓恩只觉得这一路安静顺利得诡异。她一开始还小心躲藏着身影行动,却不仅不见大尹国军巡视的兵士,更不见一点灯火,她只当这里太偏僻没有守备,遂放了胆子往大道上七拐八弯了半天,渐渐隐隐能看见城中心的灯火了,仍不见任何动静。
蒋卓恩此时急着找白术,也不耐多想,干脆捡了宽敞大道,直直往城中心奔去。
越往里越是让蒋卓恩心惊,这金城如死城一般寂静。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似的寂静。
是了,一个人都没有似的寂静。
想到这里蒋卓恩也再不顾什么隐藏身形,急急往灯火最明亮的一片宅邸跑去。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呼呼的夜风声在耳边响起,鼓噪得蒋卓恩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白术,白术,千万别动手。老天保佑她赶得上。
蒋卓恩一间间撞开大门低声喊着白术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后匆匆往下一家。当她推开已离城门不远的一家矮房院门时,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
蒋卓恩脚下踉跄了一下,扶着院墙颤抖着喊了声:“白......白术哥。”
没有人应答。蒋卓恩强压下那股欲呕的冲动,往恶臭浓郁的方向走去,推开门入目的便是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看样子死了有几天了,尸身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恶臭,看服饰却是大臻人。蒋卓恩匆匆看了几眼赶紧挪开了目光,拖着僵硬的双腿急急退了出来,又试着要找烧火做饭的厨房,顺着几间房又喊了几声白术哥。就在她要绝望的时候忽听得刚才进的那件房后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蒋卓恩撒腿绕过那间房子来到声响所在的地方,却是个带了口小井的小小菜园子,白术正靠在井边上脸色惨白的喘着粗气。身边倒了四五具身着大尹军服的尸首。
白术见突然出现的蒋卓恩也没空多言,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给他身旁最近的那具尸首的后心口补了一刀。
蒋卓恩惊得说不出话来,见白术将那把沾了血的短匕首往那尸身上蹭干净了收进了靴筒里,才走近他蹲下,急急的低声道:“白术哥,是空城。”
白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此时却无暇多想,示意蒋卓恩将他扶起来。蒋卓恩见白术肩上手臂身上腿上好几处刀伤,血已经染红了好几处,眼泪先就掉了下来。
白术见状硬扯出了个笑脸:“阿卓别哭,白术哥好着呢。你看你白术哥一个人收拾了五个大尹狗贼呢。这点伤不值什么。”
蒋卓恩心知他是为了安抚自己,便也抹了眼泪笑着应了声,将白术搀扶到墙边坐下,白术扯开那件厚重的外套,掏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对蒋卓恩说道:“先生临行前可给了我不少好药,这里面都是治刀伤外伤的外敷药,你先帮我止血。”边说边退了外套。
先前蒋卓恩看着血染了一片以为白术伤的很严重,却是托了这厚外套的福,除了左臂一处刀口深了些外,其他伤口并不严重,白术那虚弱样子有一半倒是被这突发状况给吓的。
蒋卓恩想到这诡异的空城也无意再假扮什么大尹人,便也扯了那被雨水淋得厚重了一倍的外套外裤,边替白术上药包扎边听白术简单快速的讲了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