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有主妇的模样了哦！”
秦紫陌倏然转身，只见龙羽倚靠门傍，一双笑盈盈的黑眸直盯着她瞧，也不知何时来的。
秦紫陌笑着低头打量起自己，原来林大娘怕灶上油灰污了她的绸衣，特地解下蓝布围裙给她扎在腰间了。
“你怎来了？马掌柜刚才不是拉着你前头去，说要教你生意上的窍门么？”秦紫陌笑问。
“是啊，他老人家跟我说着他那套冗长的生意经，说着说着，自己无聊得睡着了。”龙羽一本正经道。
“哪有这种事……”秦紫陌忍俊不禁。
“忙完了吗？”
秦紫陌将一摞干净的碗盘放入碗柜中，又擦干灶台上的水渍，最后将抹布拧干晾开，才在围裙上揩揩手。“可以了。”
龙羽眸光一直跟着她转，直到她闲出两手来，才轻将她的手执起。
因为长时间浸在水中，指尖的皮肤都泡得泛白打皱了，秦紫陌缩之不迭“看什么……丑死了……”
嗯，似乎何时有过相似的情景。
龙羽将她两只小手握于掌心没有松开。“还记得在山里那些日子吗？我忽然有些怀念了。”
“怀念什么？”
“怀念那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光啊。那是冬天，若是这种时候，我便可以出去砍柴，打猎，你在家中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等我……”龙羽眸光微扬，一副陶陶然的模样。“其实，那样的日子过得也很惬意的，对吧？”
“你不是不爱吃我做的粗茶淡饭嘛！所以才请了蓉嫂子。”秦紫陌轻搡他一下笑道。
“才不是！我是舍不得你操劳，看你嫩如葱管的纤指因为我而粗糙，我于心不忍……”龙羽眼瞅着她，将掌心的小手凑至唇边，印下一串绵绵密密的细吻。
“你……净贫嘴……”秦紫陌蓦地抽手，面上晕染了一层薄绯。
“反正无事，园子里走一走吧。”龙羽牵起她的手道。
“有什么好走的，从前都逛得烂熟了。”
龙羽似笑非笑瞅她一眼。秦紫陌才惊觉话说得欠妥，面上更红了。
“从前你是作为凌家三少奶奶入住在此，如今已不是了，再故地重游自是别有一番感触的，走吧。”
“主人不在，咱们在人家家里头乱转似乎不太合适。”秦紫陌扭捏道。
“不妨事的，大娘才扶得老掌柜回房歇息，此时只怕还服侍在跟前，哪有空陪咱们转。”龙羽笑道。
秦紫陌无法，只得由他拉着，步入园中。
偌大的园子，只有马掌柜祖孙三个住着，而白天他们又大多时呆在前头店铺中，故而此时这座旧园比他们去岁来时更冷清了些。秦紫陌目光不自觉移向假山石边的凉亭，亭边的松柏依然苍翠，几丛迎春花开得极盛，金灿灿的一片。
龙羽在亭内四角转了一遍，转头向秦紫陌笑道“还记不记得这里？”
“不记得。”秦紫陌微嗔地白了他一眼，分明言不由衷。
龙羽长臂亭柱间一撑，轻易将她困于臂弯内，薄唇弯起一抹邪笑“那我帮你忆起好不好？”说罢微微俯低……
“不好！这是别人家里，成何体统……”秦紫陌抗议，疾掩了口，另一手死死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
龙羽本来就是逗她的，大笑作罢。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那天你不是醉了吗……”秦紫陌低头窘道。
“我没醉，清醒得很。”
“所以……你都是故意的？故意要欺负我，太可恶了！”粉拳抡圆了捶他。
“喂……喂！好了！”龙羽退缩着避让着，最后不得已捉住她两只肆虐的小手。
被牵制住动弹不得，秦紫陌气喘吁吁仍挣扎着不肯罢休。
“现在还为那个生气太没必要了吧！”龙羽笑道。明明他更逾越的举动都做过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人家……人家……”话没说出，眼圈已先红了。
龙羽心头一慌，松开了两手的钳制。
“你知不知道我那段日子是怎样的煎熬？我每天逼着自己吃饭，逼自己人前强颜欢笑，因为我不能让别人起疑心。心痛得要命，却白天不能掉一滴眼泪，只能夜夜被窝中躲着哭，还不能哭出声……因为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妇人，我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动心了，居然还是轻薄我的男子，我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沉重失落的心情，是因为见不到他的身影，而我又明知道他只是酒后乱性，酒醒后便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你知不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根本没醉，只是在玩弄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过份！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粉拳在龙羽的胸膛上软软地擂了几下，最终是埋首进去，羞忿地抽泣起来。
那夜，他在她幽静的心湖中翻搅起滔天巨浪，而后若无其事地走开，接连着十多天不见踪影音讯全失。回想那些不眠的长夜，那些黯然神伤柔肠百结却人前还要强颜欢笑的日子，时隔这么久心头仍能感受那种生痛的抽搐。
“对不起……对不起……”龙羽一脸无措地看着埋首怀内的小女人，任她揉乱他的衣衫，将眼泪鼻涕肆无忌惮地粘上去。
听他的道歉，怀中的小女人更大恸起来。
“那夜我没喝醉，我吻你是因为情不自禁，你抛出那样无奈又绝决的话，还有那样冷然的态度，想到你会与我疏离，跟我再无交集，我的心突然全乱了，突然只想粗暴地将你困在我怀中，近一点，更一近点，直至完完全全的嵌入……我不是有意要轻薄你，当时，真的是情难自控。你哭了我就放开了不是？林大娘来了，你因为害怕藏在我怀里颤抖，我好心痛，也好矛盾，我想抱紧你，安慰你，却又怕更会吓到你。第二天，我没跟你解释，是因为我有紧急的事要处理，再有，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你想要的，你哭得那么伤心，又形容那么憔悴，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对你只是伤害，那么，我的离开对你会是种解脱，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让你这么痛苦过，对不起！”龙羽轻抚着胸前轻颤的娇躯沉痛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小女人渐渐平静下来，但仍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就在龙羽以为她睡着的时候，秦紫陌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鼻头红红，吸了吸鼻子鼻音浓浓道“算了，原谅你了。”
“这就……不气我了？”龙羽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气。
“那还能怎样？都……都这样了……”鼻音陡地又一重。
龙羽慌得紧紧搂了“不哭不哭了，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有了……”
“你以后都不许戏弄我了。”
“怎么可能，爱你都爱不够。”
“讨厌……”
“娘子不生气了，笑一个好不好？”
“不好！”秦紫陌嘟嘴狠声道。
“哦……”龙羽作西子捧心蹙眉状。
秦紫陌很没志气地被他逗笑了。
亭中，龙羽坐于石条凳上，长腿一条支起一条随意伸直，慵懒地斜倚着亭柱，一如当年的模样，不同的是，他的小妻子如今是光明正大地偎在他怀中。
“那晚的酒，你喝得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多，他三个都烂醉如泥，你怎么还不醉？你的酒量到底是多大啊？”
“我是千杯不醉。”
“有这么厉害？吹牛的吧！”
“这叫厉害吗？其实挺可悲的。”
“为什么？”
“当你想借酒忘掉一些痛苦，却根本办不到，是不是挺可悲？”龙羽微微眯目，眸心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
想起那天水柔的话：自那以后，他开始疯狂地酗酒，打架斗殴……
“你，就是从那时开始喝酒？”秦紫陌轻道。
龙羽看了她一眼。“是。”是默契吗？他知道她说的‘那时’指的是哪时。
“既然不能忘却痛苦，为什么还要喝？”
“因为不知道啊，以为喝得多了总会醉，就尝试越喝越多，谁知喝到吐血都醉不了。”龙羽笑起来。
“你还笑……”秦紫陌心痛得心都拧起来了。
“已经过去了。放心，现在我不会做那种傻事了。好酒如同春花秋月美人，是用来斟酌品赏的，可不是用来浇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