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议室里,安景依旧如以往,姿态大方,平常的口吻。要不是脸上的红肿提醒着在座的每一位,大家或许都会忽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那只是黄金剧场每晚上演的一场肥皂剧,当不作真。
安景敛了敛神,提醒道,“马上就是圣诞了,我们杂志这次的企划,我希望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你们中现在有想法的可以先说说看。”
苏筱低着头,拿着文件,仔细翻着。身边的人开始小声讨论,其实都是做做样子。来这里久了,了解到像这样的讨论最后每次都是以主编自己的想法定案。如此几次,大家都没什么兴致,没人愿意做出这个风头,得不偿失,不说话还好,说了话绝对换来一顿从头到脚的批判,于是个个缩着当鸵鸟都习惯了。
“没想法吗?你们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安景动了怒,说话声音也因此高了几分贝。
底下的人立刻明白,今天是逃不掉了,很明显,刚的一幕,他们都有目共睹,这时候秋后算账也很正常。
“苏筱,你说说看。”安景点名。这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因为苏筱其实算杂志社新人,虽然工作也很努力,但也只限于外面跑跑新闻而已,期刊策划完全没经验。有心人一下子联想道刚才苏筱“仗义”挨的那一下,于是开始浮想联翩。
苏筱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没什么社会经验,不知道此时是最不适合开口的。她的认真很明显被别人当笑话来听,“我觉得圣诞这边人们都会做很多的购物计划,那我们杂志以前一直面对的是中档收入人群,我觉得。。。我觉得这次可以降低一点,进行一次购物推荐企划。”
下面有人开始小声讥笑,“这又不是购物频道,真是小门小户的想法。”苏筱听见了,脸顿时就红了。
安景顿了顿,很平淡的开口,“苏筱起码给了个想法,好不好我心中有数,你们中的几个人,我不点名你们心中也应该有数。是不是经济不景气,你们也要送去处理?”
苏筱后知后觉,自己被人当枪使,可是自己又能说什么。她下意识去猜主编下句说什么。果不其然,安景说,“好,下面,我说一下这期圣诞的企划。”
“这期我预备你们去采访S市的几位黄金单身汉,你们知道,我们杂志不仅提供给那些中档收入者完善自身的服装品味。更多的是要看到他们的需求,看我们杂志的大多为女性,吸引女性的除了漂亮服装,最根本的还是男性。那我们的分组还依照以往,AB组各三位负责采访事宜。这次,苏筱你单独负责一位,有没有问题?”
“额,什么?”苏筱没听懂。不仅苏筱没懂,在座的也疑问着。单独采访并不是很好的差事,尤其对新人来说。是次机会,也是次冒险。
“这次采访的任务你单独负责一位。有没有问题?”安景重复了一遍。
“我。。。我不行。”苏筱低着头,她害怕此时被孤立开的感觉。尤其身边还有议论。
“不做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就这样,苏筱,这是你负责的那位。拿去,这是有关他的资料,好好做做功课。”
接过,翻开,上面的照片吓了苏筱一跳,不是陆逸又是谁,西装革履,眉眼疏淡,如风过竹林的清朗。苏筱惊讶开口,“陆。。。陆逸?”
苏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要自己负责?因为安景知道自己认识陆逸,那自己怎么可能不是那个最适合的人?苏筱很快清醒,她疑惑,据她的了解,虽然陆逸现在是过得不错,但离非富即贵的地步还是远的,再说,他也不是单身。核查资料,她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异常离谱。文件上的每一句,不是在说陆逸来历显赫,身家云云。苏筱承认,这个世界疯狂了。
她站起来说,“主编,我拒绝服从这次安排。”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明知道安景今天发生了什么,非挑这个时间点挑战权威,但大多数还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苏筱,你拒绝?你拒绝什么,想想你能拒绝什么,你别忘了你在工作。”安景努力按住自己此时烦躁的心,试图说得心平气和。可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一口气快要冲到嗓子眼。再怎么控制情绪,也不喜欢这个时候有个人跳出来反对自己的安排。
“我没忘自己在工作。”苏筱说得很淡。
“其他人先出去。”安景平静下来。
等到这间会议室只剩下安景和苏筱时,安景稳定下来,试着很平静地去谈,“为什么拒绝?”
“我只是觉得主编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你知道我认识陆逸。”
安景笑开,眼前的人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呢?你以为我利用还是什么?苏筱,这只是一次安排,如果你是我,你是不是也这样安排?我不知道你和陆逸发生了什么。但是不是你自己在让自己逃避这个人呢?”
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是听到苏筱心里却是一字一字砸上去的,她承认,安景说的是对的。
“你说知道自己在工作,苏筱,你是在工作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带着情绪呢?”
苏筱不做声,很久叹了口气,“那主编你呢?你能不带着情绪工作吗?”
“很久了,我忘记了我还有个名字,叫安景。这里我仅仅是主编,VEILI的主编,苏筱,我不否认我很欣赏你,你还能记得,你说过的硬币另一面吗?”
面试时,安景问她,“我为什么要用你?”
苏筱笑着说,就算我是一枚普通的一元硬币,我也有两面。就算现在面对着的是平凡的一面,可是在没有看到另一面之前,请给我一次机会。
苏筱最终说了一句,“主编,就算我愿意采访,可是陆逸并不符合这次企划的要求。”
“你是说他不是单身这一条?那你放心,只要他没结婚他就符合。”
苏筱最终愣了,然后点头,拿走了安景给的资料。
最后只剩下安景坐在办公椅上发呆,这么多年浮浮沉沉,什么是应该放在你的手心的呢。没人知道,你割舍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你所获得的就一定是你所想要的吗?你委屈了,别人知道,可是你只能咽下去。就像今天,那个女人一句句的辱骂,你敢说自己完全不在乎?你只是,学着不在乎。安景想着,还是叹了一口气。叹得那口气漾在空气中,久久不散,重新吸进一口气,却腻腻地粘在心口,那么艰难地呼吸着。
苏筱下了班,试着联系陆逸。她按了几次,最终还是确定拨出。她不断地对自己说着,没有什么的,只是一场采访,只是一场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