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因生于仲夏正午烈阳悬空之时,故而得名。
他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山村。由于当地特殊的地质构造,山体崩塌、滑坡、泥石流这些自然灾害在周边一带时有发生,常年天灾导致这里长期只能与贫穷落后挂钩。
沉重的生活压力和恶劣的大自然环境就像一把生生世世都无法挣脱的枷锁牢牢架在村民头上,将他们性格中的棱角、骄傲和对生活的些许希冀统统都磨平了,仅剩下认命、妥协与麻木赖以为生。
许是出生在那样如火般炽烈的时辰,七月性烈如火,爱恨亦如火。
他的头自小抬得比别人高,眼光也看得比别人更远。
他不认命,也不能认命!
他相信,在重重大山之外一定有一个广阔的精彩世界在等着他,那是一个能让男儿好汉大展拳脚开疆辟土的新天地,他绝不甘心一辈子被禁锢在这活死人墓中。
十三岁那年,他孑然一身,仅仅带着一双拳头和满腔热血,在家人与村民们异样的眼光中昂首离开了村子,投入到能让他大展拳脚的新世界当中……
20年后七月带着一身杀孽和身心创伤回到了重重大山中的家。
是的,他还有自己的家以及等待着他的亲人。
在他多年资金帮衬下,那个贫穷落后的村子早被改造成世外桃源一般。
村民们的头抬得高了,腰板挺得直了,日子有了盼头。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十几年前那个孤身闯天下的少年。
“七月,欢迎回家!”
哥哥热情地将他拥入怀中,用热烈的气息融化了他冰冷的心。年迈的母亲坐在一边看着兄弟两的久别重逢,眼尾纹路绽开像极了灿烂的山花。
那一晚,七月睡得很香,离家那么多年后,这是第一次睡上一个不用挣扎于生死边缘的好觉。
然而,半夜屋外那不寻常的动静和刻意压低的人声将他的好觉惊跑了。
“公安同志,他就在里面,我们在他的酒里下了药,他现在应该睡死过去起不来了。”
哥哥和几个村民带头,领着公安来捉他。
七月挣扎着坐起,脚步不稳地推开了门,怔怔望着堵在屋子外面的哥哥。
“为什么?”他问。
“弟弟,这辈子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弟弟。你不要怪我,谁让你在外面杀了人犯了法?是你自己做了错事,怪不得我们通风报信。”
七月定定望住哥哥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哥哥在那如火的目光中仿佛变得无所遁形,心底最丑陋的一面仿佛就被看了个一清二楚,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嚷道:“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有本事赚钱,何苦要回来跟我争这点东西?”
七月大笑起来,原来自己在所谓的亲人眼中,竟然比不上那些身外之物。电视机、电冰箱、空调、沙发……就能换自己的一条命!
“哈哈哈哈哈……”所谓亲情……所谓义气……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不许动!不许笑!举起手跟我们回去!”
七月环视四周包围着自己的村民,看着这些披着人皮浮游于人世间的魑魅魍魉,眼中泊泊流下两行血泪……
大悲大喜,万籁齐怅!
勇者之恸,惊天撼地!
忽然间,天空中电闪雷鸣,众人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大地裂开了深深的一道口子……
七月纵身一跃,心神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坐在村口树上,向重重大山外张望时的瞬间:在另一端,一定有一个新世界在等我!等我去开拓,等我去征服……
“呜哇呜哇…”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婴啼哭声,七月渐渐恢复了知觉,但却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捆住,困在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想开口说话,却发出了一阵婴儿哭啼之声。
七月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已变成了呱呱坠地的婴儿,此刻正被一位年轻女子抱在怀中,她身着淡绿色的长裙,五官虽然算不上漂亮,但也清秀宜人。
“小七月乖,不哭不哭,小姨抱,再哭就不可爱了。”
七月仔细打量那女子衣着打扮和房间周遭布置,都不是自己曾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却不知道是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时空什么朝代了。七月前世的记忆仍然存在,听懂那女子的言语,于是不再啼哭。
“嘿,还真不哭了!”
见到怀中的婴儿停止哭泣,女子莞尔一笑,抱着婴儿朝着内屋走去。
“姐姐姐姐,小七月太乖了,叫他不哭,还真不哭了!你看这小嫩脸,还有这小眼睛,水汪汪的…”
内屋床上一个貌美少妇和衣而卧,斜枕在堆叠得高高的枕头间。少妇柔软的身躯甚为丰腴,脸色因产后失血显得有点苍白,头上缠着产后防风的护额,眼角眉梢洋溢出满足于幸福的笑意,显然是刚刚诞下麟儿,七月今世的母亲了。
“姐夫怎么还不回来?”
年轻女子捏着七月的小脸蛋,嘟嘴抱怨道。
“差人去叫了,应该快回来了,这是个旺季,生意比较忙,你就别怪他了。”
躺床上的少妇脸上笑容丝毫不减,口中帮着自己的丈夫推脱,而眼神却禁不住泛出一丝期盼。
“哈哈,生意再忙,也得回来看我儿子啊!”
门外的朗声大笑,隔着好远就能听到,随着门帘被掀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内屋,迫不及待地伸开双臂,朝七月走来。
“来,让爹抱抱!这小子长得跟你娘一样,漂亮得爹都有些羡慕啊!哈哈哈”
说着重重地在小七月的脸蛋亲了一口,虽然他的胡子很扎脸,但七月真切地感受到浓浓父爱的温暖,便没有哭出声来。
“这小子怎么不会哭?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那中年人见到七月睁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望着自己,却不发出一点声响,不禁担心孩子是不是先天有些什么毛病,眉头便紧锁了起来。
“姐夫,你还真是,刚刚还哭来着,我哄了好久才哄好呢!你要把他弄哭,你自己哄!”
一旁的青年女子翻着白眼看着那中年人。
“哦…呵呵,首为人父,关心则乱。夫人没事吧?”
中年人讪讪笑道。
“我以为你眼里就只剩儿子了,原来还记得我家姐姐啊。”
看年轻女子得势不饶人地继续抢白自家老爹,七月暗暗咋舌,这小女子的嘴还真是刁钻啊!
“我这是高兴过头了。快!来人啊,将我带回来的补品熬给夫人喝!”
中年人自知斗嘴是不是那小丫头的对手,乖觉地转移了话题,扭头朝门外仆役大声吩咐道。
“是,老爷!”
“夫人,你辛苦了!你看我这一天天忙的,对不住你娘俩了。”
中年人抱着七月坐到床前,深情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脸上带着一丝羞愧与感激。
“相公多虑了,你在外赚钱不也是为了我跟儿子么?我们又怎会不懂事怪你呢?”
感受到丈夫的体贴关怀,女人只感窝心快慰,幸福的笑容再一次洋溢在脸上。
被老爹抱在怀中的七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温馨的场面,突然也感觉到温暖和幸福,真挚的亲情,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拥有的么?
回想那个令自己身心受创的二十一世纪,再对比现在,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或许这是神灵给我安排的极乐世界么?
“夫人,我生意已经做到那份上了,以后铺子上多请几个人帮忙打点就好,我是时候该多花点时间陪陪你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了。”
中年人心胸中充盈着爱与对妻子的感恩,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以深情而诚挚的目光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
少妇没有回答,只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盈上眼眶几乎夺眶而出,脸上却绽放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之后的日子里,七月老爹果真信守与妻子的承诺,不再终日只顾着生意而疏忽家庭。除了每年年底那必要的一趟大生意,日常都老老实实在家陪着老婆和孩子。
七月一直到两年后才搞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并不是史册上曾有记载过的任何一个朝代,而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异时空世界,一个名叫大荒的世界。
而他这一世的名字叫梦七月。
他的父亲梦谋,是小镇里有口皆碑好事做尽的慈善商人。平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几乎所有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所以在镇上声誉甚隆,大家都尊称一声“梦大善人”。逢年过节镇上的居民都会拖家带口到府上送礼致意。
七月的母亲浊清是一个孤儿,自幼生活在梦家与梦谋青梅竹马,梦家的老人见他们感情至笃便顺势促成了两人的婚事。而那个所谓的‘小姨’其实应该是他的姑姑,是梦谋的同父庶妹,因自小对嫡母心生怨怼连带对嫡长兄梦谋也不甚待见,从小到大没肯真心叫一声‘哥哥’,反而却与浊清情同姐妹关系极好,故而一直以七月小姨自居。
因为拥有前世二十多年记忆和心智,七月根本不屑于与其他的小孩一起玩,而前世的遭遇更令他心底对人有着天生的抗拒与不信任,因此他并不喜欢与外人交往,一心将全部的时间和精神就放在了应付父母、小姨的教导上面,所以七月打小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是手到拿来如有神助,一度让父母和小姨以家中出了个神童而骄傲不已。
祥和安乐的好日子过了四年,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一次奇异的经历,令七月的人生发生了全然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