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快去抓鱼。”随着这声叫喊蹦出的是个团子一样的小奶娃,身穿改良版的粉色长裙,顶着个朝天辫一跳一跳地消失在了树林的拐角处。片刻。又一蹦一蹦地回来了,不过那根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天辫蔫了,耷拉在耳边,还啪嗒啪嗒往下滴水,这也不能阻挡他一脸兴奋的表情。
“给我吧。”木子衿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屋门口,伸手想要结果泡泡手里的鱼。两条鱼足足有泡泡手臂那么长,被他分别抗在肩上走,巨型鱼尾还时不时拂过地面沾上尘泥,看起来分外吃力。不过对于木子衿的好心帮忙他并不领情,嘴里哼哼着径直向屋内走去。
和苏小落对木子衿有所顾忌不同,小奶娃泡泡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除了苏小落他谁的话都不会听。每天最热衷的事就是屁颠屁颠跟在苏小落身后一口一个“主人”的叫。除非苏小落吩咐他做事,不然他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一步一个脚印,跟随的格外坚挺。
苏小落一直怀疑他们两个应该是认识的,如果仅仅是从泡泡在木子衿面前有恃无恐的态度也可以理解成为小奶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泡泡对木子衿的不待见更像是刻意为之。就连偶尔撞见他们的眼神交流,也是剑拔弩张的。
他们在这峡谷里已经滞留了七八日,原因无他,小奶娃的身体还没恢复,无法召唤出藏在体内的令牌,没有令牌谁也出不去。
罩住整个峡谷的结界不是苏小落现在能够去揣测的强大力量,她也终于明白那天自己为什么会被轻而易举打败了。从前被爹娘和师兄弟们保护得太好,一直以为最厉害的人也不过是从来不会让自己的二师兄那样,会把自己每个招数都提前拆解掉,还会在闲庭信步的同时让自己狼狈招架。
原来江湖远不是这样简单的,所以想想又释然了,被人耍猴似的逗弄了一把还丢了徒弟,也不是什么丢面的事情。
关于徒弟的解救,木子衿和泡泡是否认识之类的问题,苏小落从未想过要去深究。她是属于得过且过型的人,按她爹爹曾经对她的评价,应该就是“水淹到嘴角才会去关心会不会被呛到”。
对于苏小落来说,能够思考人生这样的事情,那是属于饭后脱线的无聊之举。所以当泡泡把鱼递给她然后捧着小脑袋等着她烤熟开吃的时候,她的人生目标骤然缩减到了喂饱小家伙这样伟大的高度。
又一天的烧烤大餐被制作了出来,苏小落递给木子衿一串鱼后把自己挂在他身旁粗壮的树枝上,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峡谷的上空,万里无云的天空根本看不出来其间还隔着一层厉害的结界。
“木子衿,你能破了这个结界吗?”这是苏小落第十次提出这个问题,然后等着木子衿毫无波澜地回答一句,“不能。”
到底是破不了的不能,还是不该尝试的不能。因为苏小落没有继续问,木子衿也没有打算说。
“其实我一直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们要走到这个地方来?”啃完一整条鱼后,苏小落熟稔地捏了个净身术,顺带把木子衿袖口不小心沾上的油渍也一并去掉了。她轻巧地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落在木子衿身前,“明明我们根本就不用往这边走的。”
“不是说过了么,为了拿回你的东西啊。”木子衿答得从容。不料泡泡突然从树后蹿出,对着他龇牙咧嘴,眼睛瞪得像是缩小版的铜铃:“你才是东西呢!!!”
泡泡气鼓鼓地扯住苏小落的衣角,露出眼泪汪汪的招牌表情,嘴角一撇,还不小心吐出颗口水泡:“主人,我们不要跟他一起好不好?泡泡也可以保护你的。”
苏小落上下打量着身下的小奶娃,身高连她的腰都还不及,要她相信小奶娃能保护好自己,确实是需要很大的难度。倒也不是需要什么人来保护,她也没把危险同江湖等同起来,只是已经答应了与木子衿同行。尽管对方是以半胁迫的方式,但答应过得事情就一定会办到是苏小落的原则。
她的原则不多,却个个不容违背。
或许是苏小落不相信的眼神太过明显,小奶娃原本还有些信誓旦旦的小脸瞬间挂满了沮丧,情绪低落地嚷嚷:“连主人也觉得我很没用吗?”因为结界反噬受了不小的伤,他的大部分修为都被封住了,加之沉睡太久身体还不能完全适应过来。这世上,除了主人,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戳破他那样多的泡泡而不惊动他呢?可是偏偏自己又不能怪主人,也不忍心告诉主人真相以免她觉得内疚。
想到这里,泡泡回头瞪向木子衿,他明明就知道戳破了泡泡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是没有阻止主人。他明明就是故意的,就知道这家伙带主人来找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好心的。
对于小奶娃的眼神谴责和控诉,木子衿很淡然地选择了无视。看着别扭的两人,苏小落随口问道:“你们认识?”
这次两人倒是很默契地各自偏过头去,异口同声道:“不认识。”
“哦~”苏小落了然的点头,煞有介事地分析说,“那就是你们上辈子有仇了。”
听闻此言,木子衿的目光猛地锁住苏小落,想要从她眼里看出什么,情绪浓烈到惹得苏小落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吗?”
木子衿又看了片刻,方才收回视线,叹道:“是我多心了。”
泡泡冷哼一声,面上的鄙夷地很是明显,不就是上辈子有仇嘛,这么随口说说又能代表什么?
然而苏小落的注意力却没在两人的互动上,投向了远处那面山壁。
那是面像是被利刃生生劈下一块的直壁,高逾千丈,外表光滑得找不到任何一处攀附的地方。又因为存在的年代太过久远,渐渐有树根往上重叠攀援着生长,反而使得整面山壁愈发显得冷峻。
本来几人刚到峡谷内时,苏小落还不死心地四处打探过地形。对这面陡峭的山壁也发出过由衷的感叹——要是能将整面山壁带回去铺路倒是真真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和最开始所见略有不同的是,那面原本光滑的山壁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缝。几人走进仔细观察了一阵,确定——这缝还在不断的扩大。
而到了今天,那条缝已经大到足够一人侧身而过。苏小落本想直接走进去,突然想起要是那山缝要是在半途中合上,那自己岂不是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那怎么可以,自己身上可是肩负着解救自家徒弟这样的大任,低头看见小奶娃也正睁着水洼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于心不忍之下对木子衿说:“你先走,我断后。”
木子衿忍住想要抽嘴角的冲动,这丫头总是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无奈之下也只得照办,率先走进山缝的木子衿心里开始产生了郁卒的想法:明明自己对她已是百般迁就,为何她还是没对自己卸下最后的防备?
山缝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本以为还要走很久的木子衿忽的顿住了脚步,走得本来就艰难的苏小落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抬头的瞬间生生将鼻梁撞在木子衿的肩头,痛得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你怎么停下来了?”苏小落捏着鼻子抱怨,本来就是侧着身子很不舒服,现在还被撞了鼻子。
木子衿抬手捂住苏小落的嘴,嘘声说:“我们回去吧?”
说不出话还挣脱不得的苏小落只得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并且伸出一只手去扯泡泡的朝天辫示意他帮忙。后者在她看不见的方向露出无奈地神情,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自从进入这个山缝,他就发现自己原本就所剩无多的修为被控制得更多了,直到现在是完全被封住。现在的他,和一般的小奶娃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木子衿不顾苏小落的挣扎,想要将她直接往回带,可惜为时已晚。同样被封了修为的木子衿被一股大力拉扯着扔进了山缝,连带着身后的一大一小也一起呗扔了进去,而那道山缝则逐渐合拢,最终变成了他们最开始看见的样子。接缝处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完全看不出被分开过的痕迹。
木子衿面无表情地问:“这不是你的地盘吗?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小奶娃紧挨着苏小落坐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回答的很无辜:“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苏小落则是满脸兴奋,摸着面前的铁柱,啧啧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监狱吗?”
她丝毫不知自身处境的模样让在场另两位同时缄默。
没错,三人现在一间标准的男女共用监狱里。由粗实铁柱搭建的墙以他们目前的力量根本无力破解,凡人之躯与铜墙铁壁明显不在一个层面上。
后知后觉的苏小落知道发现不能从被自己施了禁制的乾坤袋里拿出食物才反应过来修为已经完全被封,之前的兴奋劲儿完全过去后就只能同另外两人大眼瞪小眼。
想到刚刚突然被一股大力吸进来,之后来了几个穿着奇怪的人对着他们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又离开了。结合种种,木子衿心里有了一个猜想,不过在证实之前他并不打算告诉苏小落。
无聊至极的泡泡嚷着让苏小落重新给他辫辫子,苏小落对于这种事情本来就迟钝,连自己的发髻都是用术法完成的。于是在没有术法的帮助下,泡泡的头很快成了鸡窝,原本顺滑的发纠结在了一起,小奶娃痛得哇哇大叫,苏小落手上越急,发丝缠得越厉害。
木子衿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人,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苏小落能这样生活也不错,但那仅仅只是一瞬。
因为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走平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