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比想象中还要长很多,小径两旁是高高的泥墙,看不见墙外的世界。唯见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飘洒,一点一点,一簇一簇,却都落在了外面。
但黎月还是觉得冷,她下意识拢了拢衣领,却碰到红绳。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摸到挂在颈间的小物事,放在手中,喃喃道:“你冷么?灵魂,也会冷么?”
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着,小径依然看不到尽头,黎月望向泥墙,不知不觉又想起了那日……
稀里糊涂就坠下黒渊之中,黎月惊恐异常,然而也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师傅救命……”就落了下去,急速下坠心神巨震间,却听见旁边有人气急败坏地吼:“臭丫头,下辈子你得一命抵一命!”
黎月转头看去,秦临风正在自己身侧,以同样的姿势陪着自己下坠,两人的手,还紧紧握着。她忘却恐惧,使劲想要摆脱秦临风的手,想着自己就算死也不要同这个贱男死在一起,哪知因为自己本身就恐高,又是在失重的情况下,力气早就去得七七八八了,根本挣脱不得。抑郁之下,倒还巴不得此刻晕过去才好。谁知道待会儿摔到底下,会不会一口气挂着,最后活生生痛死过去……
预想的情况也没有出现,秦临风还尚算冷静,下坠的过程中还敢往下看。这一看,倒让他发现了崖壁上凸出的一块空地,而那空地旁,还长着一颗粗壮的松树。他抓着黎月的手再紧了紧,匆匆说了声“抓紧我”眨眼树木就到了身前,秦临风立马伸手拉住一截厚实的树枝,总算停止了下坠。
黎月根本就不知道秦临风会拉住树枝,惯性之下,两人交握的手滑了滑,黎月短促地叫了声,同之前一直急速下坠不同,一旦得救,没有人会不害怕再次掉下去的。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秦临风毫无犹豫地将腿一弯,死死地勾住黎月——的颈部以下,腰部以上的地方。
“贱……男……!!!!!”
总之,两人是暂时得救了。秦临风坐在空地上,折了些树枝垫在底下,以免弄脏了衣服。撩起外袍坐下时,又见着那丑陋的刺绣,嫌恶地看向杰作的主人,却见黎月抱着膝盖蹲坐在松树下,表情呆呆的。
“喂,臭丫头,你没事吧?”之前两人下坠的时候算是有惊无险,沿途许多凸起的石块也没有撞到,就连抓住松树时也只是手上擦破了点皮而已,比起摔下去变得碎粉要来得幸运。不过这也只是自己的认为,至于黎月有没有受伤,秦临风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看顾。
对于秦临风的问话,黎月却是不答,只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姿势。
无奈,秦临风只得起身,走到黎月那处,问道:“你怎么了?”
难得没有叫臭丫头,还缓下了语气。
黎月终于抬起头,望向秦临风,一字一句开口:“我-的-裙-子-破-了-”
秦临风当时腿缠着黎月的胸部,暗暗运好内力之后就猛地往上一跃,两人都稳稳落在树梢。秦临风想扶黎月下树,黎月还处于被夹胸的悲愤之中,断然拒绝。秦临风自讨没趣,转身轻轻松松下了树,独留黎月在上面笨拙地摸索如何才能在不掉下去的前提下稳妥地下树。
最终的结果却是……在最后跃下树的瞬间,裙子被树枝勾到,撕拉开了一大片,如今就像是个披风……
因为爱美,所以就算是入了秋,也只穿着一件襦裙,如此一来,当真是衣不蔽体。发现裙子被划破到完全无法挽救的情况,只得忧郁地蹲在树下,好不凄凉。
好不容易见到黎月吃瘪,秦临风自然是毫不客气放声大笑,笑声在黒渊之中来回环绕,生生让黎月一张抑郁脸黑了个彻底。
“给。”一阵大笑之后,秦临风脱下自己的外袍,递到黎月面前,道,“别以为我是在向你示好,这里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的,要是等他们来救我们时发现你被活活冻死了,那我岂不是平白惹了麻烦?”
外面的季节是初秋没错,但这雪山之内,冰雪可是毫不造假的,之前穿着外袍还没有感觉,现下脱了才切身体会到铺天盖地的凉意。比起急速下坠时扑在脸上的麻木,而今浑身上下从各个感官处传来的冰冷到刺骨,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秦临风瞧着默默将外袍披在身上的黎月,也不知道这臭丫头是怎么受得住的。
一直待在平台上也不是办法,四周都是陡峭的崖壁,好在黎月对他们眼前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松树感到好奇,过去一望之下,竟然惊起一巢不知名的鸟来,然后就发现树根处有个不小的洞穴。
“然后呢?”黎月同秦临风好不容易顺着树根落在洞穴前,却见里面黑魆魆的,再加上峭壁对流产生的风灌进洞穴中,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阴森之音。黎月胆小,根本不敢再向前一步,想到秦临风也不过一介凡人,忽然觉得自家师傅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好歹能带给她超过秦临风的安全感。
秦临风也就犹豫了几许,便提脚径直往内走去,也不管黎月有没有跟上。
黎月狠瞪他一眼,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这里什么都没有,唯剩这个洞穴看起来算是个可以稍微当作出路的地方,只得去试试了。反正之前连死的觉悟都有了,也不惧这小小的洞穴了。这样一想着,咬咬牙,半眯着眼,亦步亦趋跟在秦临风身后,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玩意儿。
其实外面看着漆黑一片,走进去还是有些光线的。洞穴周围也是湿润的,越往里走,风声渐弱,直至完全听不到。黎月裹了裹外袍,觉得这洞内还是不错的,虽说阴暗潮湿了点,但也相对温暖不少。
除了由洞顶汇聚而下的水外,洞内找不到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此洞极为宽阔,最里处是个巨大的圆台,圆台四周是一眼小泉,向上看去就是天空——这是一个露顶的空间。
小泉四周有藤蔓,一直纠缠着蜿蜒直顶部,只是不知是不是少见阳光的缘故,藤蔓皆是极其脆弱,轻轻一扯便断作两截。原本想着通过藤蔓攀爬出去,也是不能。
外面的情形已然了解清楚,可这里面也好不到哪儿去。黎月干脆寻了一处稍微干燥的石块坐下,头枕在下巴上,连同秦临风呛声的兴致都没了:“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说这话时,其实他们已经在这洞里呆了整整一个日夜。黎月靠着石壁昏昏沉沉睡了一觉,秦临风则是不甘心地四处查探。也曾想要攀上洞顶,无奈高度正好是他的轻功所不及,藤蔓又是鸡肋物事,心中也是焦虑不已,只是作为一个男子,他自然不能同黎月一般怨天尤人。
“你饿不饿?”秦临风见黎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也是没有办法。
一听秦临风如此问,黎月两眼放光:“你找到吃的了?”
“之前那窝野雀可还记得?”秦临风道,“先前我见它巢内还有几枚新生的鸟蛋,其他野雀都已能飞,想要抓住也是不易,不过取下那些鸟蛋,也能暂且解饥。”
经过十秒的心理挣扎,黎月终究点点头,爱护小动物和爱护自个儿生命之间,黎月还没大义到舍己为蛋,反正跟着自家师傅造下的杀孽也不在少数。
见秦临风往外走,黎月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吧。”
原本想着那些野雀见着有人偷蛋会拼命攻击他们,黎月都做好待会儿扯下外袍奋力驱赶然后春光乍泄的心理准备了,哪知从秦临风取下鸟蛋,到用松树枯枝钻木取火烧熟吃完都没见那些鸟雀出现。黎月疑惑不已:“莫不会是它们已经搬走了吧?”
那些野雀体型都偏大,因此鸟蛋也比平时所见的鸡蛋大了些,几只下来,两人居然都有了饱胀感,秦临风将鸟蛋连同木灰都简单清理了下,领着黎月外洞内走:“管它们那么多作甚,现在关键是怎么离开这里。”
又回到那个小泉旁,黎月坐在石头上,看秦临风东瞅瞅,西看看,不由问道:“你在找什么?”
“机关。”秦临风翻开一丛藤蔓,伸手推了推,又贴耳上去,随意地敲了几下,摇了摇头,又换一处地方,顺便还不忘回答黎月的问题,“此处看起来像是没人来过,但是这圆台小泉也不像是天然形成,而那巨松所处的位置,也像是刻意为之。”
“因此你觉得这洞内还另有机关,可以让我们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黎月顺着秦临风的话说下去。
秦临风道:“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让我们出去,更不能保证我们会不会安然无恙,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定会保你周全。”
“切。”黎月翻了翻白眼,“你会这么好心?”
秦临风看了黎月一眼,又别过眼去:“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才懒得管你。堂堂七尺男儿,若是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好,岂不让人笑话?”
“算你还有些良心。”黎月撇撇嘴,才不想承认自己居然因为秦临风大男子主义的一句话有有所动容。
结果是秦临风将四处的藤蔓都翻了个遍,也没发现所谓的机关暗道。黎月还是忍不住笑他:“牛皮吹大了吧?要不要把外面的石壁都挨着摸一遍?”
“你倒是还有心思跟我斗嘴。”秦临风看着黎月的眼神颇为无语,“都这个时候了,若是找不到出路,你我都得交代在这里。”
黎月下巴高高扬起,哼声道:“我师傅会来救我的!”她一直坚信自家师傅肯定会想办法来救自己的,不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么,再怎么说也是会来查看她的尸体的吧?
秦临风没好气道:“你若是这么想,估计等你师傅找到这里,你早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看你还怎么气定神闲。”
黎月刚想反驳,忽听从洞口处传来的杂音,愈来愈近的趋势,她屏下呼吸,冲秦临风轻声道:“嘘~你听……”
“叽叽叽叽……”
“叽叽叽叽……”
声音渐渐逼近,且来者数量不少。
秦临风仔细辨听,而后脸色大变:“不好,是那些野雀,带了许多同伴冲进来了!”
一听此话,刚刚还在为吃了一顿美味烧蛋而心里满足的黎月立时小脸煞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跑到秦临风身边,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怎么办,我不想被一群鸟给啄死!”
想想自己会被一鸟一口活生生啄成白森森的骨架,黎月就头皮发麻。早知道就该动点恻隐之心,先挨两天饿又不会死。
这下好了,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