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不答，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几岁了？”
“我叫婉婉。十六岁。”
“婉婉，你可愿意跟我走，离开这个地方？”
婉婉似乎有些茫然，声音飘忽地异常厉害：“你……你说……说什么？”
一抹心酸闪过陈娇的眸子：“你可以帮我洗衣服，打扫房间，我可以付给你工钱。当然你如果不愿意再给我做事了，也可以离开，过你自己想过的普通人的生活。”
婉婉的眸子犹如点燃的火星，瞬间明亮起来，却又立刻湮灭。
“我不配，如我跟着夫人，怕会辱了夫人的名节。”
陈娇劝慰道：“只要我不说，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待过。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是吗？呵呵。”婉婉的笑声尽是讥讽，“你看到我脸上这个字之后，还认为你能给我普通人的生活吗？”说着一手拂过遮住脸颊的刘海，一个疤痕显示着一张绝丽的脸遭到了破坏，被刻的一个“奴”字有了些年岁了。
陈娇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急忙别过脸去，这倒是是谁做的？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才要让一个妙龄少女沦落至此，连重新做人的机会都不给。
“你看一眼就觉得受不了了吗？可它却伴了我整整十六年。从我出生起，我便是天下间最下等的人。而来到这里后，这里的男人只要想，就可以肆意侮辱我。我却不能离开这儿，因为除了这儿。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收留我这卑贱肮脏的身躯，呵呵，你能吗？”
“我认识一位名医，或许她能帮你把疤痕去掉。收拾好东西，我们走吧。”
陈娇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只因为刚刚一时的情绪波动，已有些许的不适。
婉婉一惊，不能相信命运竟毫无征兆瞬间改变，容不得再多想什么，此时她已然相信陈娇愿意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这就够了。但同时也看出陈娇身体不舒服，当下不再多话，爬起来给陈娇磕了几个头，就开始穿衣服，穿到一半，又脱了，翻出另一件穿上干净点的穿上。
“夫人，奴婢好了。”这只怕是这个保存的最好的一件衣服，却仍旧破烂地只能蔽体，瘦削尖尖的脸颊下方，豁开的衣领处露出两个弯弯的锁骨。
陈娇微微一笑：“不要叫我夫人，你也不必自称奴婢。”
汉朝女子的发髻服饰并不是千篇一律的，而陈娇那四不像的发髻也是看不出是否已婚，婉婉之所以叫陈娇为夫人，是因为陈娇身边只有两个男子相随，一般有身份的未出阁的女子，身边都有丫鬟照顾，一般是不会叫小厮相随，所谓人言可畏。此时见陈娇如此说，便依言道：“诺。”
陈娇由赵靡扶着直到走出这个小巷子，才感觉好些，一口浊气尽数吐了。婉婉跟在陈娇一行人后面，因为穿的破烂，不敢跟陈娇太近。片刻，已到了天然居门口，还是原先的那个小厮，记性不错，迎道：“几位贵客，回来啦？里面请。”
陈娇上前一步，递给小厮一串铜钱：“我们的马车中有我的一件袍子，你带我身后这位姑娘过去，待换好后再领她来酒楼找我们。”
小厮往陈娇身后瞧了一眼，心领神会，也不多嘴，马上应声道：“诺。这位姑娘，跟我来。”婉婉向陈娇道谢行礼后举步跟上小厮。
陈娇是一个女人，而女人总有情绪化的时候，此刻见她跪坐一旁，幽幽地望着窗外，赵靡和朱安世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只道是她累了，兀自叫了酒菜，等候上桌。
不下片刻，小二就端了酒菜过来，是一个烤羊腿，一盘白面馍馍，两个素菜外加一壶白酒。众人赶了一早上的路，又忙活了半天，正好饿了，当下开始大快朵颐。陈娇却没有什么胃口。
自陈娇来到汉朝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连生存都是问题，在白豌豆村，即使再贫穷的人家，只要家中有地，最多是要节衣缩食，不至于会饿死。亲眼所见居然有妙儿巷这种地方，遂情绪明显低落起来，抬头道：“阿靡，我们在建的温泉山庄日后营业，怕是缺不少人，那妙儿巷中也不尽是些老弱病幼，即便是，轻便一点的活儿他们还是能够做的。不如我们把他们都找来吧。你看如何？”
赵靡停箸为难道：“我们找的那些人，都要与之签订契约，那些人却是连正式的编户都没有，如若就这么收留他们，此事可大可小，如若被有心之人告到县丞那，这便是非法集众，就算查明我们并无恶途，也有可能会被说成市恩。”
市恩？
陈娇讶然，心中只恨刘彻这个混蛋皇帝自己不顾自己子民的死活也就罢了，却连别人帮下都定下了是杀头的大罪。
说话间，婉婉已换好衣服站在陈娇身后，不长不短的刘海遮住了脸上的疤痕，本色圆领的袍子，穿在瘦弱的身上，显得有些大，宽松的长裙曳地，却更衬得人清丽无加。
陈娇幽幽地咬一口馍，歪头招呼：“快坐，一起吃吧。”
“奴婢怎可和姑娘同桌，奴婢站着就行了。”婉婉忙拒绝。
陈娇又劝了几句，婉婉死活不肯。陈娇心中本来来就郁郁寡欢，此刻见这个家伙怎么也说不通，一时气急，世间就是自贱者多了，所以上位的人就算罔顾性命都是理所当然，起身给了婉婉一个巴掌：“要么以后听我的话，要么回你的妙儿巷去。”
婉婉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道：“那个地方奴婢死也不会回去了，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大堂里的人见此一咕噜儿都转过了脖子看好戏。陈娇揉揉额头，不再理她。
朱安世笑着劝慰道：“哭什么，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婉姑娘一哭可就不好看了，也是对不住这么美得名了。”
婉婉闻言情不自禁抬头看了朱安世一眼，又迅速低下，，轻轻地道：“奴婢，以后听姑娘的话。”言罢，起身往下首坐了。
朱安世又招呼道：“你尝尝，这天然居的烤羊肉味道不错哈。”
大堂里的客人见没事了，都又别过头去吃东西侃大山了，陈娇眼角的余光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始终没有收回，抬眸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见陈娇发现了他，遂又冷冷地收回了凝视。
陈娇翻了个白眼，哼，本姑娘美貌天下第一，给你觊觎一下也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