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前两次去田雨公司约谈老冯和小李，我估计已经把他们公司弄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了，这次我要是再去他们公司，我估计那个徐总得和我急，我特意把张丽约到了我和老冯见面的那个咖啡馆见面。约女孩子，我还是持一个慎重的态度，我尽量使得自己的行为不让她误解，但是从她今天的打扮和表情上看，我觉得我已经释放了错误的信号。
“穿的挺漂亮啊。”我想既然都这样了，索性就再说几句，作为开场白。
“嗯。”她甜蜜的表情。
“我还是想了解下田雨的情况。”
“哦？你想了解什么呢？”她歪着头看着我。
“就是他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是你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
“异常？我想想。”
我看着张丽努力回忆的样子，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乌鸦”这个词——乌鸦是前苏联训练的男性特工，专门靠色相来吸引敌方的女性高官或者是女性关键人员以套取情报——我的想法真是太邪恶了！
“还真是有点。”张丽说。
“哦？什么？”我一听就紧张起来。
“就是，也说不太清楚。田雨平时和我们公司销售人员关系不太好，也有过冲突，而这次出事之前，他好像和销售人员谈得挺开心的。”
“哎！这算什么异常呢？”
“你不知道啦，在软件公司，销售和程序员是天敌！”
“天敌？他们两个又没冲突，怎么能成天敌呢？”
“程序员最害怕的，也是他们最痛恨的，就是销售人员为了和客户签合同，胡乱吹嘘，什么都答应客户，说什么都能做到，为了让客户签合同，销售人员拍着胸脯保证一切都可以做到。等客户签完字了，销售人员别的事情就不用再管了，只是坐等收钱了，而程序员就苦了，那边销售人员答应客户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不管销售人员答应的条件多过分，程序员照样得做。”
“哦……，是这样的哦。”我想了下，还真是苦了程序员了。
“程序员们都自嘲是码农，或者是码奴，还有说是码畜的。”
“哈哈哈，真有趣。”我大笑道。
“以前因为这事，田雨和我们公司的销售吵过很多次呢！”
“田雨和销售吵过架？”我感觉有点眉目了。
“是啊，销售答应了客户很多事。其实销售也不太懂具体的工作量，就是为了客户赶紧签字，就什么都答应了，结果合同签了之后，拿回来一看，工作量超大，根本就做不完。但是销售哪管这些事啊，代码又不用他们写，签完字，他们就等着收钱拿提成了。”张丽说。
“那老板不骂销售吗？”
“老板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嘛骂销售啊。这种小公司，一个十几万的合同够我们吃好长时间的。老板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骂程序员的。”
“那程序员岂不是背了黑锅了啊！”我说。
“对呀，那又能怎么样啊，我都看见好多份程序员的简历上，在特长那一栏写的是：擅长背黑锅。”（见附注8）
“唉，那可真是苦了这些码畜们啊。”我哭笑不得地感叹道。
“是啊，所以田雨就和他们争论这个事，不过每次争论，不管多激烈，都只是争论一下而已，最后还是他们加班加点地做。”张丽说。
“哎？不对啊，按理说，老冯是技术负责人，吵架也应该是老冯出头啊，为什么是田雨和销售吵架呢？”我顿时有点疑惑了。
张丽喝了口奶茶，说：“老冯现在年纪比较大了，家里的事牵扯精力比较多，他又性格懦弱，不太敢和人争论。他每个月要那点工资养家糊口，要是辞职换工作，可能还是去别的小公司，小公司都一个样，都是换汤不换药，有的可能比我们还过分呢，所以老冯也就不争了。”
张丽继续说：“如果换公司，起码得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收入，老冯现在好像贷款买房子了，月供一个月很多的，他又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应该说他现在被套住了，呵呵。”
“那田雨为什么这么大胆子呢？”我问。
“田雨是自己一个人，没有结婚，负担轻。另外田雨的技术很好，他对小公司这种做事没计划、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很不满意，他总想着要按正规流程做。他们三个人里面，老冯家庭负担重，性格又比较温和，属于不能说；小李技术不过硬，干的工作也不多，属于不敢说。田雨是主力，平时加班出力最多，也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怨气最大。”
“那这次田雨和销售是怎么说的？”我继续问。
“这次销售还是提了很多的东西，工期也比较紧，好像比上次还过分，但是田雨没发火，还和销售的人谈得挺好的，后来都开始做了，销售又加了一些东西，田雨也是满口答应，当时我以为田雨真的是脾气变好了呢，没想到最后出了这个事。”
“又加了些东西？”
“是啊，就是本来都已经确定了要做成什么样，而且田雨已经做了一部分了，结果需求那边又发生变化了，原来做的就全部都用不了了，都得重新做。”
“就这样田雨也没生气？”我问。
“是啊，而且一句怨言都没有。我还记得田雨以前跟我讲过，说正规的项目需求变更，是需要有一个需求变更委员会批准的，程序极为复杂。他还说软件项目失败百分之八十都是因为需求不明确。而这次他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了，所以我说田雨脾气变好了嘛，变得跟老冯一样了，嘻嘻。”
这个情况太重要了，我脑子里把这些事串联起来，感觉田雨的自杀好像的确很复杂。而在他自杀之前，很多反常的事情发生，这些大约都不是偶然吧。
“唉，老冯其实岁数和我差不多，看来我们这一代人，老了啊。”我随口感慨道。
没想到张丽幽幽地看着我，说：
“你一点都不老。”
她这一句话说完，脸上倒有点含情脉脉的意思。我感觉今天的情况就了解到这了，再要是继续说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事来呢，不能一错再错了，得赶紧悬崖勒马。
“哎？来了个短信，我看下。”我假装掏出手机看短信。
“啊，是我们社长，哎呦，有急事，那我得赶紧回去了，有空再聊，今天情况很重要，谢谢你啦。”
我一溜烟地就跑了，不知道张丽心里怎么想。还是那句名言说得好：男女之间的任何事情发展的动力，都是暧昧（见附注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