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想要静静地走,但却不料还是有人等在了他的前头。
刚刚走出悬空寺的大门,苏起便看到了斜靠在山路石阶之上的姜军。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苏起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踪可以瞒过所有人,但是最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的不是孙老而是姜军,这倒是让他着实有些吃惊。
听到苏起的声音,姜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回答道:
“哦,先生你来啦!我准备回家探一趟亲,刚好和你同路,所以就在这儿等你了,这事儿我跟孙老说过了!”
苏起一摸脑门儿,道:
“那孙老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干嘛?”
姜军从地上提溜起一个包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嘿嘿,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做出这个决定的,那时候先生你已经休息了,所以就没去打扰你!”
“哦,这样啊!”苏起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咦,你小子的家不就在盐城么,怎么还探亲还和我顺路了?”
姜军摇摇头,说:
“先生有所不知,我的家其实是在渚山,盐城这里住着的是我舅舅。我自幼家贫,所以父亲便让我来盐城投奔舅舅,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不再像他们那样做一辈子的苦哈哈!”
“哦?你舅舅在盐城很有势力?”
苏起没想到姜军还有这样的过去,于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姜军再次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道:
“那倒不是,我舅舅也只是紫衣帮的一个小头目而已,谈不上什么势力。我来盐城之后就一直在舅舅手下做跟班儿,后来有一次跟舅舅巡街的时候见到了先生你和二牛,再然后便和先生一起参加了入门考核!”
姜军没读过什么书,所以说话的逻辑性并不是很强,但苏起还是很敏锐地抓住了姜军话里的一些关键词语,并得出了一个让他很是惊讶的结论:
“你舅舅,是不是叫杨三?”
“啊,先生还记得我舅舅的名字啊!呵呵,这要是让舅舅知道了,他今晚估计得多喝半斤烧刀子了!”姜军笑眯眯地肯定了苏起的推测。
苏起见姜军点了头顿时有些意外地拍了拍姜军的肩膀,然后很是感慨地说道:
“唉,没想到这么巧,你我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说起来我和二牛还欠你舅舅一条性命的!这一晃半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东忙西的,倒是把这份天大的人情给忘记了,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见苏起面含愧色,姜军连忙摆了摆手,道:
“先生言重了,舅舅因为那天的事儿已经被晏紫帮主升任为舵主了,说起来也还是沾了先生的光呢!”
“哦,还有这等事儿,那倒是恭喜你舅舅了!不过他这救命的恩情我还是会记在心里头的,等哪天我回了盐城再找他好好喝上一杯吧!”
苏起见远处的天际已经浮现出了一抹鱼肚白,于是也不再和姜军唠家常,而是紧了紧背后的包裹,一搭姜军的肩膀指了指前方的山路,道:
“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下山去吧,要不待会儿人多了可就太‘热闹’了!”
“嗯,听先生的!”姜军点点头应了一声,也将包裹背在了身上,跟在苏起的身旁一起走下了山去。
二人离开后不久,寺内的高塔之上几个人影缓缓地浮现了出来。
“师傅,主持和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说话的是年纪最小的二牛,他和苏起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以对苏起的离开很是不舍得。
“是啊,还有姜军这个家伙,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探亲了呢,以后可就没人和我扳手腕了,唉!”虎子显然对姜军的离去更加在意一点。
听了虎子这话,所有人都冲他翻起了白眼——
一个练罗汉拳的整天拉着人扳手腕,这实在是种让人不得不鄙视的行为。
“嘿嘿!”见了众人的反应,虎子摸着头憨笑了两声。
看着虎子半木讷半狡黠的模样,众人齐齐哄笑了一声,心中的离愁倒也不知不觉地被冲淡了不少。
孙老听着背后重新活跃起来的笑声,看着苏起和姜军背影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由感叹了起来:
“还是年轻好啊!小家伙们,加油吧!还有——早点儿回来啊!”
……
渚山不在江州境内,而是位于盐城西南方向的徽州,两地之间相距数千余里,有官道相连,不过除了一些商号和镖局外,普通人很少走上这条官道。
毕竟当下的世道并不太平,寻常百姓对出远门都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心理,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都不愿意奔波千里去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
苏起和姜军都是练脚下功夫的,这区区千里的距离自然难不住他们,只不过是三四天的功夫,他们两个便已经离开了江州,进入了徽州的境内,再有个两三天的时间,姜军便可以看见他的家乡——渚山了。
一路至上,姜军向苏起介绍了不少渚山的风情,在姜军的描述中,渚山是一个风景秀丽,四面环水的好地方,而姜军的家便在渚山脚下的一个小渔村里。
也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所以最后两天的路程姜军走得并不快。
苏起的目的地虽然是藏剑山庄,但算算时间还算是比较宽裕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催促姜军,而是随着姜军的性子,一路上陪着这个家伙在路上磨蹭,顺带着看看一路的风景,很是难得地放松了一把自己的心情。
但再怎么样放慢速度,三天之后,苏起和姜军还是终于到达了渚山地界。
看着远处高耸的山峰,听着耳边熟悉的水流声,一向沉稳甚至阴冷的姜军眼眶顿时有些红了。
他自幼离家,算算到如今也已经有四五年时间没有见过爹娘了,虽然偶尔也通书信,但却根本难解相思之情。
如今游子归乡,也不知父母的身体是否康健,家中的亲人是否都还安好。
这样迫切而有复杂的心情实在是五味掺杂,让人心酸。
苏起看着姜军纠结的表情,心中也是一颤。
说起来,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游子吧!
姜军想家了,可以给家里寄信,可以和舅舅喝酒,也可以像今天这样放下一切回来看看,可是他呢,他的家在哪里,他该如何回去,他的心思又能说给谁听!
苏起的心情怅惘得好像天上的浮云,飘飘荡荡无依无靠,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十六年前,他离开了原来的自己,来到了这里,可是在这里他却背负着仇恨生活至今,这样的苦闷,这样的忧愁,又有谁知道!
“哟,两位客官来啦,里边请,里边请!”
一声嘹亮的招呼声打断苏起和姜军的思绪,让两个离家的游子彻底地回到了现实中来。
当苏起和姜军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原来前方的路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茶摊,茶摊上头挂着一个迎风招展的青幡儿。
此时一个肩膀上搭着白巾的伙计正站在摊子门口儿冲着苏起和姜军招手,显得异常的热情。
苏起和姜军对视了一眼,正好也觉得有些口渴了,于是便索性转身走进了那茶摊喝杯茶水,顺便平复一下方才复杂的心情。
伙计见客人上门来了连忙侧着身子将苏起和姜军给让了进去,然后他麻利地取下肩头的白巾在桌子上掸拭了两下,冲着摊子里头喊了一声:
“掌柜的,有客到,两位!”
“得咧!”铺子里头应了一声,却没见人影,想来应该是那掌柜的已经在准备茶水了。
苏起一走进这茶摊,第一眼便看到了一面灰黄色的大蒲团。
这蒲团被高高地挂着,将里头的人和物都遮挡了起来,但一股股的热气却不时从蒲团后头冒上来,显然有人正在那里煮茶。
再四下扫视了一圈,苏起发现这家茶摊收拾得倒还挺干净,三张木桌整整齐齐地呈品字形摆放着,桌面上锃亮,显然是有人经常擦拭,桌下几条长凳也叠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是规矩。
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苏起一边坐下了身去,同时他嘴里问道:
“伙计,有什么可以充饥的吃食没,给我们来两样,这一路上我们吃干粮吃得可都快吐了!”
“有,有,有!”伙计笑逐颜开地弯了弯腰,道,“我们这儿有上好的熟牛肉还有现成儿的炉花生,客官要是需要尽管点上两份就是!”
“行!那就给我各来两份,再给我沏上两户好茶!”苏起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桌上扔出了一锭碎银子。
伙计拿起银子掂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起来:
“得嘞!客观您稍后,马上就来!掌柜的,二斤熟牛肉,两碟花生,要快的!”
“来啦!”伙计的话刚说完,一个肥嘟嘟的身影便从哪蒲团的后头转了出来,在他的手上还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制托盘。
显然,这人便是茶摊的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