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成佛,这是一句颇为豪壮的誓言。
但越是宏大的誓言便越难经受住残酷现实的考验!
三天之后,苏起从自己的豪言壮语中惊醒了过来。
因为经过了这三天的尝试,所有人都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苏起,居然是四个少年当中修炼资质最差的一个!
罗汉拳——
因为苏起年幼时双手经络曾经受过重创,虽然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已经基本不会妨碍到正常的生活了,但若是想要靠这样的臂膀去修炼罗汉拳这样高深的拳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燃木刀——
仍然是因为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使得苏起的体内许多重要的关窍都被寒毒堵塞住了,所以像燃木刀这种刚烈至极的刀法苏起也完全无法修习。
迦叶腿——
原本在苏起的自我认知里,这迦叶腿应该是最有希望修炼成功的了。
毕竟这些年来他的双腿已经展现过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可谁知道,经过几天来的反复演练之后,苏起却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双腿居然如此地笨拙,笨拙到只会一味地奔跑而根本无法修习任何技巧的地步。
迦叶腿名为迦叶,走的本来就是轻灵飘逸的路数。
虽然也需要一定的力量,但灵巧性却显得更为重要。
用了三天的时间,经过反复地练习与尝试之后,最终苏起甚至连逐月摘星这第一式的门径都没有窥到。
而除了他之外的三个少年,却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同时展现出了惊人的习武天赋。
罗汉拳,势大力沉,讲究的是暴烈勇猛,横扫六合。
虎子显然天生便是修炼这种类型拳法的材料,只不过是用了三天的功夫,罗汉拳的碎尘式便已经被他钻研出了不少的奥义,隐隐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真髓。
若再给他月余的时间,修成这第一式恐怕不成问题。
迦叶腿,轻灵飘逸,讲究的是疾如劲风,快如闪电,巧如叶絮。
姜军这个黑瘦少语的少年,在这轻灵腿法上显示出了恐怖的悟性。
只是两天的时间,他便已经有所领悟,成功修成第一式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燃木刀法,这唯一需要兵器施展的绝学也被张宇这个家伙演练得有声有色。
龙腾帮的张天行本就是靠一柄大刀在盐城闯下的好大名声,作为他的独生子,张宇在刀法上的悟性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总而言之,除了苏起之外,其余三个少年都已经渐渐走上了修行的正轨,找到了敲开武道大门的砖石。
只有苏起,唯有苏起。
独自一人躲在演武房的角落里默默地努力着,却一直毫无收获。
虎子等人一天天的在成长,苏起却一直在原地踏步,于是苏起一天天地变得沉默了起来。
一个月后虎子第一个修成碎尘式,一个半月后姜军的逐月摘星也已经小成。
两个月后,就连张宇也已经将燧木修习成功。
于是,三个成功的少年在孙老的带领下,又一次进入了演武房。
在那里,他们将开始向着武道的下一个层次进军。
而这一次,苏起没有参加。
在三个少年进入演武房的同时,苏起便独自一人去了悬空寺的后山。
站在后山孤寂的断崖之上,苏起认真地看了一场雪。
这是入冬之后最大的一场雪!
好大的一场雪!
和十三年前一样的雪!
那天,苏起没有回寺,也没有下山。
就那样站在崖上,被大雪铸成了一座雕塑——没有生气的雕塑!
……
“这样的现实对他来说,太残酷,太不公平了!”
悬空寺内的高塔上,西门不庆有些不忍地看着苏起孤独的背影,语气里满是惋惜。
便在这时,塔外的一阵寒风突然刮起了一大蓬雪花,狠狠地灌向了高塔,但却猛然被一层无形的力量抵御在外。
孙老伸出手,轻轻摘下眼前一朵凝固悬浮着的雪花,面色平静地说:
“什么是残酷,什么是公平!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毕竟,天命,难违!”
“不知道他曾经经受过怎样的磨难,才会落下这一身的暗伤,如果不是这些暗伤隐患他未必就没有机会!”
西门不庆挥了挥手,塔前的雪花突然垂直地向着地面坠去,就仿佛变成了沉重的铅羽。
孙老低头看着塔下的雪地被砸出了一个个细小的空洞,手指摩挲着窗沿微微粗糙的线条,开口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其实你与其关心这些,还不如多去追查一下上次开寺大典上刺客的身份!”
西门不庆摇摇头,道:
“有什么好追查的,我活了十六年,前前后后遭遇到的刺杀怕是不下百次了,又有哪一次能够真正查出幕后的黑手呢!”
“他们的手脚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一个活口也不肯留下啊!”孙老眼睛眯着,窗沿上被他轻轻抚出了几道清晰的指印。
西门不庆笑了笑,道:
“我都已经习惯了,何必再如此介怀!说起来,若不是他们这些年来的照拂,我的修为也不会增进得如此迅速!”
“可最近他们派出来的人似乎越来越弱了!”孙老眉头皱了皱。
西门不庆道:
“我觉得,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不!”孙老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说,“恰恰相反,他们越是反常,我越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完,孙老抬头看了看天,思绪似乎一下子变得久远了起来。
“因为十三年前,也是在这样莫名的情形下,那件事,便发生了!”
听到“那件事”这个字眼,西门不庆的眼睛陡然晦暗了下去,显然这绝对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孙老的声音还在雪风里回荡:
“我记得,那天的雪,和今天一样……”
……
一样的雪,不一样的故事。
两个少年一个在塔上,一个在崖边,都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去。
雪还在下,哪里还会真的和从前一样!
……
苏起下山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以至于一直在布施馆里休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算是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当他再次走出馆所的大门时,屋外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此时的苏起,身体已经基本无恙,可心头的伤痕却丝毫没有愈合的趋势。
但他知道不能再继续放任自己这样沉沦下去,否则会迟早亲手将自己埋葬在这座罪恶之城里——
于是,他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粥铺的生意一如既往,在紫衣帮的维护之下,一直没出什么问题。
所以,粥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南区的百姓们虽然肯定愿意看到苏起的到来,但此时的苏起哪里有治病的心情。
所以,南区也实在没什么好去的。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悬空寺可去逛逛了。
但去悬空寺做什么呢,难道要去看看虎子他们已经将自己抛在身后多远了么!
这不是自己找虐么!
纠结再三的苏起在布施馆的门口呆站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发现自己真的和十三年前没什么不同,居然还是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幸亏就在这时,二牛从家里赶了过来。
这些天都是二牛在照顾苏起的饮食起居,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心细如尘,很会照顾人。
若是没有二牛在身侧,苏起想要养好身体上的病,怕是没有这么容易。
二牛远远地便看见苏起站在了布施馆的门口,顿时有些高兴了起来。
这些天来,他一直很担心苏起的状态,生怕他一病不起,此时见苏起居然愿意自己走出屋门,自然很是欣喜。
两个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二牛见苏起还没有决定去往何处,于是便建议苏起陪他去悬空寺看望哥哥明月。
苏起左右也是无事,又见二牛兴致挺高,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春天的盐城很是热闹,褪去了冬日的雪妆之后,一片艳丽明媚的色彩从城外一直延伸到了城内。
城外,是茵茵绿草,遍地的娇花。
城内,是裙舞飞扬,满楼的红颜。
在一片喧闹里,在阵阵帕香中,苏起和二牛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挤出了拥挤的人潮,踏上了去往悬空寺的山路。
这几个月来,悬空寺愈发地热闹了起来。
在苏起他们之后,孙老又主持了几次入门考核,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盐城百姓参加。
不过至今为止却也一只没有出现过像虎子那样天赋异禀,像姜军那样毅力超群的天才少年来。
大多数的入选者最终都走的是张宇的老路子,全部是被孙老狠宰之后才勉强进了寺门。
另外还有些极少数的平民子弟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也被孙老招进了一些,当做了寺里寻常的沙弥使唤。
这几批人都没有了苏起四人的运气,根本无法接触到浮屠寺的俗家武艺,更别提得到孙老的悉心教导了。
所以,至今为止,悬空寺的弟子里已经隐隐将虎子、姜军以及张宇三人当成了领军式的人物。
其中虎子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而姜军和张宇两个人则没有明确的高低之分,一直都还处于一种若有若无的竞争关系中。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几个月前,四名少年中风头最劲,名气最大,但如今却已经杳无踪影的苏起,再一次地踏上了盐山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