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寺的上一任布施便是今日在船上被晏紫击杀了的年轻僧人,法号静心。
静心和尚和了尘本是一丘之貉,如何肯将自己到手的银钱散给盐城的百姓,所以这五年来盐城的布施都只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职位罢了。
甚至于有些年景特别不好的时候,都是盐城那些以杀人放火著称的黑势力大佬们主动开仓放粮,救济底层的贫民。
倒不是说这些个大佬们心慈,只是若盐城的百姓都饿死逃光,成了一座空城的话,那么他们的好日子也便倒头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黑帮老大懂,寺里的和尚却不懂。
不过也没有人敢于指责静心和尚,毕竟他早就已经将了尘方丈伺候妥帖了,有了尘做后盾,他自然是有恃无恐的。
苏起自然不知道盐城过去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甚至连布施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但他从众人的眼神里却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差事应下来怕不是件什么坏事儿!
苏起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所以他顺理成章的成了悬空寺的新一任布施。
……
“布施大人,这里便是您的馆所了!”
夜宴散了之后,孙老带着西门不庆去了盐山,而苏起则由紫衣帮的一名头目引领着去了自己的布施馆。
“我勒个去!”
看着眼前的布施馆,苏起眼睛瞪得滚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这布施馆是盐城夜间最明亮的建筑之一,若是将今夜已经歇业了的万花楼除去的话,那么连这个之一也可以省去。
布施馆有四五丈高,分为五层,站在馆顶完全可以一览盐城全貌。
布施馆的墙壁由汉白玉砌成,上面缀满了上千颗斑斓的玉石,在路边灯火的映照下,看起来光耀无比,一片珠光宝气。
在布施馆的大门前有一方水池,水池里一尊佛像笑嘻嘻地盘坐着,手里拿的不是法器,不是佛经,而是一只金光灿灿的钵。
苏起走到近前,却发现这水池的池底原来是由数十块翡翠铺成,而那佛像金身赫然也是由纯金打造的!
苏起粗略估计了一下,若想要打造如此巨大的一尊佛像,没有数千斤的黄金储备,根本想都别想!
几步绕过佛像,苏起推开布施馆的大门,一阵耀眼的白光立即便从馆内冲将了出来。
苏起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这白光赫然是银光——
货真价实的,由银子散发出来的光芒!
这布施馆的内壁,地面,桌椅,雕饰,居然没有一样不是用纯银打造的!
走在这馆所里,就像是走进了一座银殿,让人心里忍不住就产生出了一种兴奋的战栗感。
苏起漫步在银光中,看着头顶和脚下时不时闪现的银色光点,突然便有了一种俯身便可摘星辰,仰首就能邀明月的错觉。
这,便是财富的魔力!
“嘤嘤嘤嘤……”
就在苏起站在珠光宝气之中,有些恍然出神的时候,馆所的楼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女人的抽泣声。
“怎么有人在哭?”苏起有些纳闷地问身边的那位紫衣头目。
紫衣头目眼神呆滞无神,根本就没有理会苏起的询问,原来他也是第一次走进这传说中的布施馆,此时早已经是被惊呆了!
苏起见他这般模样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于是便索性自己拾阶而上,向着馆所的二楼走去。
布施馆二楼的色调不再是耀眼的银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暧昧的粉红。
在这粉红色的世界里,上百个样式各异的金属囚笼坐落其间,而在这些囚笼里呆着的赫然是一个个不着寸缕的绝色美女!
随着苏起的脚步声的响起,所有美女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一个个梨花带雨,一个个楚楚可怜,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一丝不太正常的潮红,一张活色春香的百美图就这样一下子跃入了苏起的眼帘!
“嘶!”
苏起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随着这股凉气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燥热!
数之不尽的财宝,国色天香的女人,
纵情的挥霍,欲望的享受,
这一切的一切摆在苏起的面前,唾手可得。
本能的诱惑,就是像汹涌而至的潮水一般狠狠地拍打着苏起心中的堤防。
苏起面色赤红,眼神迷惘,慢慢地蹲伏下了身子。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钱与色的蚀骨钢刀下,他也会彷徨。
最终该如何抉择,
是选择继续艰难地走在复仇的荆棘之路上,用自己的生命去拼搏,还是俯下身去拾起着唾手可得的诱惑,然后纵情地享受!
苏起的脑中一片混乱,他似乎有些迷失了!
……
翌日清晨,布施馆的大门被轻轻地打开,一双秀气的紫色长靴踩在了银光灿灿的地砖上。
晏紫背手而立,光滑如镜的地面将她绝世的容颜映照得愈发的艳丽。
四下扫视了一圈,晏紫果然没有在一楼发现苏起的踪迹,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楼去,将我们的布施大人请下来!”
晏紫随意地找了一张银椅坐下,然后挥手打发手下上二楼去找苏起。
紫衣帮众里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啧啧!咱们这位新任的布施大人还真是胆大妄为,上任的第一晚便将佛门的清规戒律抛到了脑后,不知道这事儿悬空寺的新任主持会如何处置啊,他若是狠不下心,那今天盐城的百姓可就又有好戏看了!”
看着下属渐渐远去的身影,一个紫衣老者摇着头走到了晏紫的身边,言语间尽是讽刺调侃之意。
晏紫鼻尖发出一声轻哼,道:
“和尚本就是色中的恶鬼,这局五年前套住了静心和了尘,但未必就能收拾得了那姓孙的老头儿!弃卒保车这点事儿还难不住他,我们得想个法子把那小胖子拖下水才是!”
“帮主说的是,属下一定全力谋划,他们一定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老者眼睛微眯着,语气十分的沉稳,显然对这档子事儿是胸有成竹的。
晏紫微笑点点头,说:
“嗯,你办事,我放心,尽管放手去做吧!”
尽管只是一个微小的笑容,但晏紫展颜的这一瞬间,似乎整座银色的馆所都一下子黯然失色了一般,原本还在为布施馆的奢豪而吃惊的紫衣帮众们顿时都眼神迷离了起来,心头纷纷涌起了一股愿意为其粉身碎骨的冲动!
这女人的魔力,巨大如斯!
“启禀帮主!楼上……”
就在晏紫面露微笑的时候,那名上了二楼的汉子已经蹬蹬蹬地下得楼来,在晏紫的面前躬下了身子。
“楼上怎么了!”晏紫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楼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都没有!”汉子汇报得简洁明了。
“什么!”紫衣老者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大声道,“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他进了布施馆,整夜都没有离开过,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见!”
“宋长老莫急!”晏紫摆了摆手,示意老者不要激动,然后又拧着眉头斟酌着问道:
“你是说,楼上,一个人,都没有?”
晏紫将“一个人”这三个字咬得很重,显然关心的已经不仅仅是苏起的去向问题。
待看到自己的属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之后,晏紫的眼睛亮了:
“看来,这次盐城,当真是来了一群‘贵客’啊!”
“要不要我派人再去搜搜,上百个大活人,总不可能说没就没了吧!”
老者显然没有晏紫那份淡定与从容,眼看着自己亲手布下的局被人莫名其妙地给破了,此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不用找了,离开这布施馆本来就不一定要走门的!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主动找上我们了!”
晏紫抱着臂膀站起了身来,眼睛里闪着一丝莫名的光晕。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晏紫刚刚站起身来,门外边传来了一个晃晃悠悠的脚步声。
“哎哟!这一大早的,怎么这么热闹!”
脚步声在布施馆的大门外戛然而止,显然是被守在门口的紫衣帮众给拦住了,接着苏起懒洋洋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过来。
此时的苏起正一脸惺忪地站在纯银打造的大门外,右手拎着几根油条,提着一壶豆浆,左手却是抠着几枚铜板,赫然是一副刚刚逛完了早市归来的模样。
见众人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没有一个说话的,苏起有些没趣地靠在了门沿儿上,大声地嘟囔道:
“你们这盐城的商贩也忒不像话了,一根油条就敢卖一文钱,有没有天理了,啊?!还有,还有,就这么一小壶豆浆,那老头儿跟我较了半天劲儿才肯便宜两文!!至于么,至于么,这太抠门儿了也!要是天天如这般的花销,这日子,还让不让我们这些穷人过了!”
看着苏起坐在门口指手画脚,口水横飞的模样,紫衣帮的帮众们眼角都忍不住地跳了起来,心想:
你丫住的这馆所,随便拿根筷子出去也够你吃上好几年的早市了吧!这哭穷哭的,也忒不要脸了!
晏紫和那老者听了苏起的话也是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心中暗道:
这小子,敢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