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都门学的弟子,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些寒门子弟有个共性,就是愿意接受穷人也可以识字这样一种思想。
识字是个大事,对许多粗汉来说,官军强迫自己识字,肯定是为自己好,这一定是自己祖上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这种好事,对自己这样的粗胚子来说,似乎并无什么用处。而且识字之后,并不是就安排了轻松的工作,还是要去挑土、挖沟、修路等等,干着苦力的活儿。
鸿都门学的弟子,大多经历过豪门大族的鄙视白眼,深深体会过文盲的寸步难行,几乎心里都知道,识字,对穷人来说,意味着命运的截然不同。
他们起初不愿意前来,心里排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教材,面对的是一大堆粗汉子,不是咿呀学语的蒙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着手。想着当初自己都是学院博士从《论语》、《孝经》学起,这些粗汉子却对着微言大义犯迷糊。
既然不知道如何着手,就找管事的人。按照这个“洛水战俘特管区”的告示,特管区设立总督一人,尉官所、医官所各五处,各有司职,这些战俘的收容、移动、劳作、卫生、食宿等等,均有专门管理。
他们去找的,就是“战俘营总督”张忠。
但凡时人谈论起司隶校尉张忠,虽有人略微对其治政水平不齿的,却也无人不佩服他化草为纸、化书为金的手段。一方面大规模造纸的兴起,促使市面上几乎再不见谁来抄书了;另一方面,满车满车的书籍运到城南书市,成为一大景观。
低价的书籍,种类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不仅豪门大族得以收藏,就连寒门子弟也可以买得起这些书。这是张忠声名得以改善的重要原因。
城南洛水畔的这个造纸坊和印书坊,据说是皇子协提议,由张忠建起来的。随着外郡的前线上,战俘日益增多,不断往京都押送过来,这里竟然逐渐成了洛阳城外人口最密集的地段。
朝中有人质疑战俘押到洛阳边上的意义。张忠解释道,前方军粮运输不易,这些人抓了不放掉,仅仅粮食,就能将大军后勤压垮;可是如果把这些人骤然遣散,说不定仍有叵测之徒会重新聚众作乱。所以,押回京都,实行军管,强制劳动,是当前最好的办法。皇帝闻听,深以为然。
所有的大臣也都觉得,在没有其他行政手段前,只好如此。
现在,张忠在这里有一间独立的房子,门上挂着“战俘军管营总督”的牌子,他一般隔三岔五的来看上一看,处理些事情。
这次听完鸿都门学弟子们关于教科书的进言,他沉默不语,返身进入小屋。过了一会儿,拿出几本书,要求照此办理。
这是民间私学多用的识字书,《急就篇》。
《急就篇》,为先汉元帝时黄门令史游所作,全书取首句“急就”二字作为篇名,就是速成的意思,说明这是一本速成的识字课本。书里面,他不是简单地把许多单字放在一起,而是有意识地加以组织,按姓名、衣服、饮食、器用等分类变成韵语,多数为七字句,这样学童在学习认字的同时还能增长各方面的知识。全书共收二千余字,无一重文,文辞雅奥,非后世蒙书所能及。
鸿都门学弟子看到《急就篇》,就领会了张总督的意图,不求教会微言大义,先识字再说。任务一下子轻松许多。
看着鸿都门学的年轻人离去,张忠赶紧进屋,从案几上拿起一本册子,认真看起来。
这本书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农政集约化管理》。是皇子协鬼鬼祟祟的从宫中藏书中抄出来的,对自己说这是上古奇书,描写的是上古圣贤时期治理农政的经验,对自己管理战俘一定有用,并严令自己绝不可外泄。
这本书,起初自己并不是很在意,这大汉朝,太多人喜欢伪托古人写书,不过都伪托的很假。不过,他后来还是看了看,于是,越看越觉得深不可测。自己在外面布告上的内容,都是照抄书中的部分。另外,书中讲解的什么战俘的管理体制、运输机制、收容设施的建设、劳务管理、待遇与饮食、卫生与疾病防控、死亡处理等等,都是越看越觉得妙用无穷。所以,这本书并不是讲战俘看押,而是主要讲管理着战俘进行农垦和制造。
张忠按照书里的内容推算,这绝对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书。也只有上古时期,才会发生过上百万规模的大战,才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农政开荒和制造。他有时幽幽想起,历史在传承中,不断出现刀兵火灾,已经泯灭了很多。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春秋战国这么多国家,竟然都没有传下来书籍记载。唉,看来,皇子协说的有理,要想文化传播,就需要不停的印刷书籍,让所有人都识字。这样,我华夏文化才不会灭亡和消失。
这本小册子里面讲的集约化管理,充分强调了集中原理,集合人力、物力、财力、管理等生产要素,进行统一配置,以节俭、约束、高效为价值取向,从而达到降低成本、高效管理,获得可持续竞争的优势。书中反复强调三个特征:机构与组织、方法与手段、服务与效率。
小册子里面并没有只讲大道理,而是列举了许多实例,面对什么问题,怎么处置。
他发现,书里面讲起对农业的管理,根据山、水、田、林、路进行拓展,大多数还好理解,认真想一想,就能明白。可是这些制造业的规划,真是闻所未闻。
原来,种植苎麻和纺织有关;原来收集草禾和造纸有关,和编织草席也有关;原来修路和经济发展也有关,原来垒石堰是古时候就有的治水方法……这本册子,让这位原本五谷不分的官老爷,变得突然间明白了许多事。
战俘营,每十日,要休息一日,老弱全部休息,男女可以隔着栏杆相互说话。只要不闯女营,不外出,不斗殴闹事,外面把守的士卒,都不过问。
随着朝廷大军的扫荡,黄巾势力渐渐被平定了。
在南阳一带流窜的黄巾信徒赵弘,属于暂时没有平定的一股。由于南阳秦颉的杀心很重,许多黄巾士卒即便投降,也往往被折磨致死,导致后来不少黄巾士卒宁死不降,听闻赵弘还在坚持抵抗,纷纷前往投奔。
朱儁自从与都乡侯皇甫嵩合作讨贼,接连大胜,汝南、陈国的黄巾势力,被连根拔起,波才、彭脱都被破之,剩下的黄巾士卒或降或散,三郡悉平。皇甫嵩上表,说这都是朱儁的功劳,于是天子封他为西乡侯,迁镇贼中郎将。
镇贼中郎将,名字很威风。可是不增军械,不增粮草,不增军饷,不增士卒,仅仅靠着多次大战之后的疲惫老卒,丝毫不給休整机会,就要求马上去继续攻打南阳黄巾,朱儁觉得有些吃不消。
赵弘比起张曼成,更有头脑,当手下聚拢人员多了,他结束了流窜生涯,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把秦颉从宛城赶了出去,十万人马,牢牢占据了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