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令周异,近日颇为烦躁。
洛阳令,是帝都洛阳县的最高行政官员,其主要职责:“皆掌治民,显善劝义,禁奸罚恶,理讼平贼,恤民时务,秋冬集课,上计于所属郡国。”这个若套用共和国体制,可以理解为洛阳令就是洛阳县长加公安局长加法院院长加税务局长等,是个超级加强版的县一把手。京畿地方,关系着朝廷的脸面,治安好不好,标志着国家是否太平。所以洛阳令的级别比一般地方令要高,不禁可以逮捕一般罪犯,连三公犯罪也可以绳之于法。
洛阳令权力很大,但是责任也很重。这职位,很少有做的长久之人。
京师贵戚云集,恶奴遍地,本就难以管治,而今夏季的大旱导致流民无数,缉盗不断而盗行不止,天灾频频导致流言增多,局势更乱。
这不,前几天刚处死了几个盗尸煮食的懒汉,昨日又陆续抓捕了十多名自称“黄天顺民”的病汉,当时他们正于坊间闲论忤逆之言。
周异实在是觉得心力憔悴,嘴上不说,心里面却对天子的作为相当愤慨。“十常侍”横行京师,外戚把持国朝,不都是皇帝昏聩无能的缘故吗?
旬月前,周异曾风闻河水(黄河)在金城郡一带可能溃出的消息。起初以为是传谣,还抓了几人,后来经过鉴别审问并派人火速前往验看,确认属实,金城一带的河水已经与两边山峦齐平了。若上游仍有雨水,则溢出应该就在近日。
可是朝堂一如既往的平静,诸大臣毫无大事奏报。
周异气愤地认为,这是因为党人被禁锢,导致天下君子失声,天现异象示警,一切正是因为天子失德啊。
心中正愤愤然,此时,一个黄门前来,称太后于北宫召见洛阳令。
周异收拾心情,赶往北宫,一路上还琢磨着到陛前劝诫天子勤政的话。
洛阳城北,数匹快马飞奔而来。行人慌忙闪避。
马上为首一人,正是洛阳属吏王礼,举孝廉,任左尉,是周异心腹之人,数日前派往北地公干。
到城门处,与城门士卒应和了几句,便一刻不停,直奔县衙。
待奔至县衙,得知县尊去往北宫,又向北宫赶来。
路上行人有相识者,见王左尉满头冒汗,神色严峻偏偏一言不发,都惊疑不已。但无人敢问,纷纷避让两侧。
北宫,崇光殿。
周异正惊讶地望着董太后。这不是朝堂奏对,董太后也没有在帘子后面,而是站在窗前,正紧紧盯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话。
周异突然间哭了。
原本以为,太后和天子在一起,会问询和讨论今年京师的税赋问题或者近期京师治安问题,自己也一路准备了相关的数据和基本的几种对策。然而,想不到天子根本就在西苑玩乐,不来殿中接见;而太后召自己前来,却只是对自己的职位的价格有兴趣——她想提个高价,卖一卖。还提出需要自己主动提出病辞,然后給自己的,是一个庐江太守的补偿。
这是皇室吗?这是天子的生母吗?为何竟要毁圣贤法制于鼓掌之中?竟要毁宗庙社稷于朝夕之间?这是要亡我大汉啊!
原本,还想谏言北方有乱民诡聚,坊间流传童谣箴语,需要朝廷重视防范的,可是刹那间,周异觉得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必要讲了。
这天下祸乱与否,关自己甚事?自己战战兢兢,生恐治下有不轨之事,尽忠职守,怎会志在庐江太守的补偿?这太后使唆使天子卖官鬻爵,按职论价,自纳金钱,盈满堂室,简直贪得无厌,为祸犹在阉宦之上。可笑自己竟然毫不自知,还迷糊的梦想劝君纳言,何其愚哉!何其蠢哉!
他这一哭,倒把董太后哭迷糊了。
她想,你哭什么呢?不就一个洛阳令吗?都答应你补偿一个庐江太守,是你故乡的官职,多好啊。可你哭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感动,可看这神情也不像感动啊?委屈?为什么委屈?
她想了想,道:“或许事情突兀,让卿心乱了。卿且归去,再三思索,一旦决定,尽快回报。”
周异伏下行礼再三,一言不发,退出北宫。
王礼见周异出来,赶紧上前,道:“大人,属下已探知北境妖教底细,容属下回治所之后细细禀报。”
周异长叹一声,疲惫无比的说道:“莫再提,莫再提。”
王礼大吃一惊,“县尊……”
周异伸手止住了他。
王礼无奈,跟随着周异离开。
晚上,永乐宫。
刘协经过这多日的听力练习,已经能翻译出来大多数“汉语”了,也可以慢慢讲几句简短语句。可以听懂别人的话,是获取外部信息的重要途径。可以讲话,是交流的前提。对这个进度,他很满意。
但是,获得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
本来这南宫的内侍和宫人,哪里知道什么隐秘,可皇子要知道的,并不是隐秘故事,却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比如,太后是不是去了北宫?主要接见了什么人?看神情,她高兴不高兴?这些都是一个孝顺的皇孙,可以知道的内容。
这些问题,大多数宫人都知道。
今日,周异被太后召见当堂大哭等新闻,已经被刘协得知。刘协觉得,很有必要找周异谈一谈。
周异本身,在整个东汉末年,仅仅是个一般官场人物。
刘协在乎的,是周异的儿子,一个叫周瑜的家伙。他不知道这个周瑜到底有没有出生,但是他坚定的认为周瑜也算是有本事的人,毕竟要做未来东吴大都督的人,应该提前亲近他,拉拢他。
通过《三国演义》,刘协记住的东西真不少。电视剧的多次翻播,就像是一遍一遍的給人加强记忆。
“但愿电视剧的内容,与历史现实不冲突、不坑爹。”
这是刘协再三祈祷的话。
刘协决定,写个纸条,约周异面谈一次。
洛阳已经陷入沉重凶险的危机中了,他要提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