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的时候那边静着没声音,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刘氏脚步声,唐瑄忙闭着眼装睡,只听到刘氏给她盖了被子便又出去了。
“睡着了。”唐瑄仔细听着,果然刘氏是在说她。
“用得着这么仔细吗?”这是唐铭的声音。
“可不是吗。”刘氏轻叹:“这娃儿可鬼着呢,跟你小时候似的,你说你那会儿什么不知道?”
“这倒也是。”
“我就说我家的娃儿没个笨的吧。”刘氏道:“那小时候,本来还担着心,她娘硬是个不修福的,大着肚子呢还日日喝酒,喝成那个样子,可不把娃儿给害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唐铭叹了口气:“姐姐也是不容易。”
“你就知道护着她。”刘氏声音不由得高了些:“往年你爹护着,然后你们兄弟几个都护着,可把她护成这样,看那少家教的样子!”
“她那些事,不是她自己作的吗?忒不主贵了!那找的都是些什么人!说不同意说不同意,那时候你也处处去打听去,就知道不是个好的,她还当个宝!那到咱们家来,多丢人啊?”
“啊?还未说与人家呢?三媒六娉的一样没有!她就当自己是人家家的人了!行走都一起,都快黏到一块儿了!哪家未出阁的姑娘是这样的?忒不主贵了,也难怪人家瞧不起!可不是休的就是她?!我们这人老三代都没出过这样的东西!”
“你再瞧瞧我们刘家本家,你那四姐姐!人家那多有架子?多端庄?那亲事说了好些年了,娘老子有事儿就不嫁,任凭男方说破天都不动心,那你看人家现在?那婆家对她多尊敬?……哎?谁说什么老姑娘?老姑娘怎么了?你那四姐姐可不是前年才出嫁?那可比她大些的,眼瞧着这今年都二十八了吧?”
“哎~~~”唐铭叹了口气:“行了,娘,都是命。”
“命?”刘氏冷笑:“都是什么命?这不是都是她自己求来的命?”
“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刘氏道:“这十里八乡有哪家的女子条件比她强的?到最后,又有哪家的女子过的不如她的?”
“早年说瞧不上,便也罢了。”刘氏叹气:“我本当也没有准备那么早就把她嫁出去,生的不是时候,家里也没几个钱,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可她自己倒是急了,去找那些不成器的人物,活像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你说等几年怎么了?等几年你哥哥回来了,让他做主,好好的给她找户好人家,这多好的事儿,硬是自己不修福!”
“女子大了是不好听。”唐铭低低的叹。
“有什么不好听的?”刘氏怒道:“就说你们兄弟就只会由着她的性子!那到嘴边的话不会说么?家里负担重,弟弟也还小,在家里帮几年忙再嫁?这不是现成的理由吗?这话一说,有哪个能瞧不起她?还越发的尊重了呢!”
“娘,”唐铭的声音有些迟疑:“你这话,可与姐姐说过?”
“怎么没说?”刘氏仍在气头上:“可不把嘴皮子都说破了?她却与你嫂子说,我尽想着压榨她,尽顾着儿子不理她死活了。那也就罢了,还与那马氏一起说嘴,难怪人说不是一路人不往一处行,都不是那好的。”
“……罢了。”唐铭叹:“过去的事儿,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这还没过去呢!”刘氏道:“那前些天,你姐姐回来,说是又有了身子了。”
“……这。”唐铭的声音顿了一顿,才道:“这是好事。”话虽如此,声音里却没有半分喜气。
“愁人啊!”刘氏叹息了一声:“说一个不是好的,说两个也不是好的。这又再生个娃儿可怎生好呢?”
“也没有那般不好,”唐铭宽慰他娘道:“这生了孩子,好好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就蒙我吧!”刘氏道:“你姐姐说,怕是个男娃儿,可那男娃儿若是不成器,那岂不更是个讨债的?”
“这还早呢,怎么就说不成器了。”唐铭笑道:“男娃儿好啊,养好了能掌家呢!”
“哼。”刘氏冷哼:“让她养什么样的娃儿能养成器?你瞧瞧那紫珠先前给她祸害成什么样儿?那张家的瞧着也不是个好的,那先前不是有个男娃儿吗?听说都挺大了呢!不是找不回来了吗?”
“……呵。”唐铭沉默了一下:“是有这事儿,我找人打听过,那孩子听说是不肯认爹,好像是他爹受刑期间就带着他娘去了江南东道了。”
“你看看你看看。”刘氏拿手敲着桌子:“多出息的娃儿!硬是放话儿说就当他爹死了!你瞧着那张明运能是个好东西?”
“受过刑的人!你在那衙门里混着,可瞧着有几人是好的?不都是那下九流的浑人?这事儿也就你姐姐能信了人家的鬼话儿!”刘氏越说越怒:“当初还埋怨我来着,说什么你们哥几个做什么我都称赞着,但凡是她的事儿我都一力反对。”
“可她也要能干点人事儿出来啊?硬要嫁那狗屎不如的男人,还直着脖子就站在这院门口跟我呛声呢!你听听她那说的是人话?”
刘氏学着唐清波的声音尖了嗓子:“是泡屎我吃了!”
说完恨声道:“我倒是惟愿她能吃得下去!”
“娘。”唐铭打断了怒气冲冲的刘氏:“已经发生的事儿,埋怨也没用了。如今也就惟愿她能过得好,也少生些是非,娘您说是吧?”
顿了顿他又道:“她既然说了,那就算是回来报喜了。那张家您若是不愿去,我着人去看便是,该备的总不该少了,让人知道姐姐有娘家撑腰,在那边过的也好些。”
“那你准备吧。”刘氏闷闷的说:“我上门受那些闲气作甚,一家人都不待见,你姐姐又不是个懂事儿的,哪回给娘家长脸了?尽跟外人一个鼻孔出气。”
“那行,我明儿就把这事儿办了,娘你也莫操心了。”唐铭笑道:“我瞧您也别担心太多了,那紫珠,现在不是都肯说话了吗?”
“哎~~~都是命苦。”刘氏四下里看看:“你瞧见她些的那字儿了没?可端正着呢!挺好一娃儿,硬是让她娘累的,平白遭人笑话。”
“瞧见了。”唐铭应:“却是个聪慧的。那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把那字儿练练也就算了,没事儿学那些诗书没用。”不等唐铭反驳,她又道:“你瞧你姐姐学的,聪明劲儿没长多少,尽会瞧不起人了。”
唐铭叹了口气:“娘说的也是。紫珠日后……怕是嫁不上什么太好的人家,学太多诗书,反而会高了眼界,与婆家难相处了。”
“可不是。”刘氏也叹:“我倒想顾着她,可是爹娘都在,也轮不到我说什么嘴。谁知道你那不着调的姐姐会出什么幺蛾子呢?我就寻思着让她好好学些针线女红,不管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不会吃亏的。”
“嗯,我知晓了。”唐铭应声:“回头我准备着就是。”
“你哥哥营里太忙,人也见不着几面,这事儿也就你能操些心。”刘氏叹:“你嫂子倒是个贤惠的,可也不能事事与她说道,回头得说我就知道贴补自个儿闺女了。”
“是,我知道轻重。”唐铭笑:“娘也莫想的太多,嫂嫂不是那等人。”
“等你说了亲便知晓了。”刘氏站起身收拾碗筷:“我就怕耽误你温书了,哎~~~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养儿不就是为母分忧的吗?”唐铭笑,也跟着起身收拾碗筷,两人一边说着些闲话一边朝着厨房去了。
唐瑄睁大眼睛躺在床上,她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的更糟糕。刘氏和唐铭显然都不看好唐清波的婚姻,这要是再出什么问题,谁知道天上能有多大块儿的石头砸下来呢?这真还不如别人父母双亡的呢……
……
……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时辰,断断续续的做了些不好的梦。刘氏来叫唐瑄的时候,她衣裳都已经汗湿了。两人去井上擦了擦,待回屋时,唐铭也起了身,拿了带回来的东西,居然是葡萄,绿莹莹的晶莹剔透,看起来很是诱人,捏一颗到嘴里,又甜又酸的汁液直直滑进心里,直让人停不下嘴。
可惜听唐铭说这是西域来的东西,相当金贵,刘氏不肯让唐瑄吃太多,就收了起来。见如此,唐瑄便起了心思,把吃剩的葡萄籽都收了起来,想回头问问刘氏能不能自己种。她还记得前世就有很多人在阳台庭院种葡萄的,管理起来应该不是太难。要是能成规模,弄一块儿地专种葡萄,那可比种粮种菜收入高多了。然后还能做葡萄酒,晒葡萄干,这可都是发财的买卖啊……
唐瑄正寻思着她的葡萄园大计呢,后院又有人敲门,本以为是唐林回来了,结果去院里一看,是昱哥儿的小脑袋从门口探了出来。
“走,玩儿去。”昱哥儿笑眯眯的在后门探出头看着她,不知怎的不肯进来:“有好东西呢!”
“今天不行。”唐瑄摇头,朝后门走过去:“你怎么不去学堂?”
“先生那边忙着,放了假。”他应道:“那可惜了,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了。”
唐瑄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便把后门拉开,却见他把袍子下摆撩了起来,包着一包什么东西。
“什么?”唐瑄低头看去,昱哥儿把捂着的袍子下摆撩开一角,居然是樱桃。
“好东西~~”昱哥儿一脸的诡秘:“刚在西村秀秀家偷的~~~”
唐瑄冷汗,刚准备说什么呢,身后就传来了唐铭的声音:“紫珠,有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