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儿去吧,这都忙了一天了。”冲唐瑄笑笑,刘氏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唐瑄应了一声,便去了,到了堂屋里发现这昱哥儿真是转了性子了,居然规规矩矩站在门口没进来。
“你干嘛呢?我家有老虎?”唐瑄惊讶的看他。
昱哥儿闻言就要反驳,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仰高了头,抬起了小下巴,拿眼角余光瞟着唐瑄道:“先生说,君子需谨守礼节。”
“噗!”唐瑄忍不住喷了:“好的不学,尽学些迂腐的。”
“什么意思?”昱哥儿一听这话就急了,亏他还觉得自己学的甚好呢。
“那礼都是给笨蛋守的,聪明人没几个讲这个的。”唐瑄翻着白眼随口应了,看着昱哥儿思索的表情顿觉得跟小孩子讲这些不好,又忙着解释:“没别的意思啊,只是说你私下里别太拘束了,让人看着没来由泛着股子酸气。”
“哦……”昱哥儿应了:“你说错了,不是拘束,是拘束。”
“嗯,拘束。”唐瑄跟着昱哥儿的口型又乖乖的学了一遍。
看着唐瑄认真的样子,昱哥儿这才觉得找回了些成就感,立马又高兴起来:“对啦,我在学堂里习了字了呢!你要不要看看?”他嘴里说着要不要,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快来夸我吧!
唐瑄心里好笑,脸上却配合他写满了期待,连声说道:“好啊,好啊,那你写了我来看看?”
“不要!你家又没笔墨!”这小屁孩还得瑟起来了,唐瑄看他这样,再次翻起了白眼。
昱哥儿看她不高兴,得瑟了一会便道:“我看你这样求我,便写与你看吧!”
谁求你了!
唐瑄心说,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呢,就见这小屁孩从门口拿了根树枝,感情是早准备好了来显摆的。唐瑄却不知前段时间不见他,那是因为这小子初入学堂是不能习字的,坐了半个月的规矩,这才有了些谈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昱哥儿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拿树枝在地上细细的划,八个大字花了好半天才写完,还有些歪歪扭扭的不太成型。
“怎么样?厉害吧?!”昱哥儿得意的道:“想不想学!想学我便教你!”
唐瑄心说你知道这什么意思么?嘴上却只是赞他,两人围着那字看了一会儿,唐瑄拗不过昱哥儿,便接过那树枝写了起来。
这不写便罢,一写高下立判。本来唐瑄只是想胡写几笔的,哪知道她近日里总练针线,手渐渐的稳了,这一写,就算存心想写的歪七扭八,身体的习惯也自动纠正了过来。结果几个字儿写的虽不算太工整,但是比之昱哥儿,那算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刚开了个头呢,唐瑄就暗叫不好,果然昱哥儿脸色就难看了起来,鼓着脸道:“怎么不写了?写完呗~!”
唐瑄无奈,只得继续写下去,尽量写的难看些潦草些,刚落了笔,两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呢,就听见刘氏的脚步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来,昱哥儿,吃些杏儿。”唐瑄闻声望去,刘氏端着一盘上午买的杏儿过来看他俩:“都在门口做什么?火塘坐着去。”
两人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刘氏这才看到地上的字,楞了一下,便夸赞昱哥儿道:“昱哥儿,这可是你写的?真整齐,明儿定是有大出息的。”
然后看着先前那歪七扭八的一排道:“这个,不会是紫珠写的吧?还学着画上了,能认得吗?”
刘氏端着东西呢,两人也不知她把那字认反了,昱哥儿闻言有些闷闷的说:“能不认得吗?她可比我聪明多了。”
刘氏当他们小孩子心性,闻言只是笑,扯了两人去洗手吃杏儿便去做饭了。待刘氏走远,昱哥儿一边使气的咬着杏儿一边说道:“哼,你莫得意,我回头多练练,总能比你写的好的。”
唐瑄听了这话便放心了,她先前还怕锉了昱哥儿的锐气,不过眼前这小屁孩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击的。也是,有竞争对手更加利于成长么。
因为是下了学来的,昱哥儿没坐一会儿便回去吃饭了。刘氏过会儿也端了饭,晚上二舅唐林也来了,三人吃了饭,唐林去拾掇碗筷,刘氏便向唐瑄问道。
“那几个字,你当真认得?”
唐瑄想了想便点头,一字一顿的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刘氏瞧她瞧了半天,便打着灯又进了西屋。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裹东西,嘴里唠叨着:“那往年,你二舅也是个聪慧的,三岁上就会写名字,可比你们现在写的规整些。”
刘氏把那麻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却是几本书,她留了一本千字文,便把旁的都又重新卷了起来:“这都是你小舅舅往年习字用的,回头我闲了教你认几个,能学你就学着点,不能学也罢了。”
原来刘氏竟是识字的?
唐瑄闻言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刘氏却自顾自的卷着那包袱,叹道:“多学些总归是好的。只是莫要像你娘那样便是,那读书习字,比之人家男娃儿都不差,先生都赞的,可就是自己活造些孽,不肯好好过日子。这也是我,太过骄纵了。”
说完刘氏便起身站了起来,只留下唐瑄坐在灯下翻着那本破旧泛黄的千字文。居然还是本印刷版,用的经折的样子,就是一面印刷然后折叠成帖装,就跟后世电视上那奏折差不多。
唐瑄翻了翻,书尾印着“贞和四十一年”,顿时就无奈了,这贞和是个什么意思?当今皇帝年号永泰,这上头又冒出个贞和来,难道现在已经是唐朝末期反败为胜了?要不然这年号她怎么一个都没听说过?
可瞧着又不像,不说别的,单是这田地,武周年间因为土地兼并,均田制已经名存实亡,这里虽然是小镇,但是家家户户有田有地,看着真不像是末期了。而且就说她手中的书,后期应该比较流行蝴蝶装了,这种经折书应该是前期版本,或者是佛经字帖专用。
想了一会儿便不再想了,反正日后总会知道。只是觉得线装书果然还是等着她来“发明”的啊,现代几千年的优势总不会就那么抹灭了去。
天色已晚,刘氏收拾完毕便来催促她睡觉,这时候用灯油又费钱又费眼,寻常人家都不会熬夜,早睡是正常的。
翌日一大早,刘氏便拿了洗好的绢布里衣给唐瑄换了。穿到身上她才知道,那丝滑清爽的劲儿果然不是麻布能比的,现代的纯棉什么的,也不过就是穷人的选择而已,果然还是得有钱才行啊。
刘氏似乎也是跟她一个想法,吃完早饭,便拿了一套笔墨纸砚来教她。家里没有几案就把那纸铺开在一个及膝的木箱上,刘氏研了墨便拿蒲团跪坐在地上,写了唐瑄的名字“唐紫珠”教她念。
又来了……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她就忆起那日大牛喊什么唐死猪,烫死猪的。她能说好难听不要吗?就算不联想那个,听着也像个小丫鬟。
不满归不满,唐瑄还是趴在箱子上认真看着刘氏写字,她似乎是许久没有拿过笔了,初时有些生涩,但是渐渐便好了。纸上落的是中规中矩的楷体字,方方正正的,有棱有骨,一看便知是下功夫练过的。刘氏自己写了几遍,便把着唐瑄的手来教她,中规中矩的描了两遍,便让她自己写了。
唐瑄本来还怕写的太好露了馅呢,结果笔一到自己手中,便知道全是胡思乱想。那纸是滑溜厚实的熟纸,笔又是软毛,开始的两笔直接在纸上画成了大墨团,看的她好不尴尬。
心里紧张,那手越发的抖了,结果画了好几个墨团儿才写出个字来,还是歪歪扭扭的像蚯蚓爬的似的。一个字愣是拆成了好几个,最后的那个口字没封口不说,都跑到十丈远去了。
好不容易写完了三个字,她自己是满头冒汗,刘氏却是不住嘴的满口夸赞。又把着她的手写了好几遍,这才让她自己好好练练。
见刘氏出门,唐瑄总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便也跪趴在那蒲团上练着字儿,刚写了一会儿只觉得腰酸背痛腿麻手麻,四下里瞧了瞧,便把纸张和笔墨都拖到了临窗的高桌上。试了试高度,她又去堂屋里拖了个方凳进来,勉勉强强能够着,但可比刚才那姿势舒服多了。
练了一上午,刘氏进来叫她用饭时大吃了一惊,便急急忙忙过来看:“哎呀,你不好好写字,怎么爬高上低的?”
唐瑄闻言,忙可怜巴巴的看着刘氏道:“阿嬷,难受。”
刘氏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儿便心软了些道:“都说苦读苦读,这读书写字自然是要吃苦的,你没受过那跪坐的规矩,尽会偷奸耍滑的贪舒服。”
嘴上说着,刘氏倒也没有再斥责她的意思,只是过来看她写的字,顿时啧啧赞叹,直说她聪慧。唐瑄看着自己那一笔烂字,心想这刘氏真是不吝啬夸人,这才叫正经的狗爬式呢。赞完了刘氏又来把着她写了两笔,也觉得放在桌子上写果然是舒服多了,便笑她滑头。
唐瑄笑笑也不答话,只是心里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打制一批家具,那现代的书桌,靠背椅,八仙桌,梳妆台都通通做一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