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在现实中就已生活的不如意,又连虚幻的幻想都面于阴暗,我还有什么可以寄托这身心?
我已把魂埋葬,葬入九幽之下深锁。
将最后的一丝牵挂,最后的一缕执着化作汹涌无边的黑焰,在世间永无止境的焦灼与炙烤。
将这世间一切焚毁,将这世间变作无尽炼狱,与我一同埋葬。
天道无情,只因天道残缺,人道不伦,只因人性本恶。
梦魅恐慌,惊人梦醒。
苏小闲骤然睁开了眼,额间冷汗外冒,胸中沉闷的似有铅石灌注,重重的喘息着。
沉默片刻之后,他动了动身子,想要爬起,随之而来的酸痛让他僵起了脸。
“小闲,你醒了。”平和的声线极为柔和,传入苏小闲的耳中,让他的疼痛似乎都有了缓解。
移眼看去,在苏小闲的屋内,老旧的桌旁,坐着温润笑容的碧岚。苏小闲一愣,忍着疼痛想要爬起,却被碧岚拦住。“师娘......”
“好了,你躺着吧,经脉紊乱,本魂虚空,还有几分外伤,都快体无完肤了,还爬起来做什么。幸好你师傅去得及时,耗费大半魂力帮你调理经脉,补充本魂,否则你那最后一丝本魂也要废掉了。”
“弟子愚钝,给师傅师娘添麻烦了,请师娘责罚......”苏小闲仍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碧岚身前,磕了一个响头。
碧岚看在眼里,心头添了几许异样,“我知你心意,但这宗门脸面哪里及你身子重要?便是你师傅也绝不同意你这般做法。你这哪里是在比试,简直就是......简直就是胡闹!虽你师傅极为在意脸面,但这轻重又怎会不知?别看你师傅平时对你老是板着脸,但在他心里对你是极为在意的。”
苏小闲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周身轻颤中,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弟子......弟子知错。”
碧岚望着跪在身前的苏小闲,轻轻叹息道:“哎,罢了。起来吧,你这脾气,依我看比你师傅还倔。好好调理身子,你本魂大损,非一天两天就能痊愈,稍后我让蝉儿给你熬些药送来。”说罢,碧岚起身出了房门。
躺在床上,苏小闲望着头顶的木梁不知在想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全身上下异常疼痛,体内的经脉虽被林正一理顺,但仍是大患,需要调养一段时日。骨肉之间,本魂更是消耗严重,只剩零星的一点,但总算是稳固下来,不过要恢复,苏小闲不知道要多久的时日,也许这一生也难以恢复。最关键的是印在头颅上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扩散开来,成圆形,仿佛水滴碰触石子般,妖艳溅开,像是一串伞开水帘。水帘如同万千道伸展的触手,在头骨间衍伸,以眉心为中心,占据了小半头颅,连着看不见的血脉,不断滋养壮大,让人望之生畏,极为骇人。
看着自己生命静静流逝,这种感觉是他人不能体会的。
水帘妖花吗?苏小闲笑的异常苦涩。
门扉再次被叩开,进来的却不是林雪婵,而是殷石。
“苏师弟,你醒了吗?”殷石站在门旁,向屋里望了一眼。
“进来吧,殷师兄。”苏小闲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殷石眼内有了一份惊喜。待到殷石行上前来,苏小闲从怀中取出一张叶子递了过去,“殷师兄,你我本无仇怨,这命魂你取回吧。”
殷石一愣,来时准备的满满一腹之语竟然一句都用不上,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仍是飞快的接过命魂,贴身放好,才道:“苏师弟,你这般做法让我实在惭愧,往后......”
苏小闲摇了摇头,并未说话,似是累了,殷石话语一转,道:“苏师弟伤重,应好生休养,我不打扰,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殷石转身离去,行到门前,忽而又听到苏小闲喊了一声,“殷师兄,这世上真有仙神吗?”
殷石一呆,不知为何苏小闲有此一问,但也未有犹豫,道:“自然是有的,不过书里不称呼他们为仙神,称修士。苏师弟若对这些有兴趣,我这里有些相关书籍,稍后就为你取来。”
“那就多谢师兄了!”
......
苏小闲养伤已有半个月,如今行动自如,外伤完全痊愈,内伤也算不得什么,只是魂力一直没有什么起色,不过也在缓缓恢复中。苏小闲伤势如此快速的痊愈,出乎众人预料,连他自己也极为奇怪,不过这一切并不重要了。随着水帘妖花不断变化,苏小闲所剩时日已然不多。
若一月期限未错,还剩十日!
站在后山的竹林里,听着山风吹奏的浪漫,苏小闲脸色愈发的苍白。
这些时日,他行过了宗门里的每一处角落,他要将这些烙印在脑海里,这里有他五年的回忆,他不想忘记,也不会忘记。
“小师弟......”小径上传来林雪婵的呼喊,一抹紫色飘入了苏小闲的视线,他悄悄闭上了眼,偷偷将这道亮色与那黄莺啼鸣一般的声线印入了脑海。
“师姐,我在这里,什么事让你那般高兴?”
林雪婵嘴角勾着明显的笑意,行到苏小闲身前,道:“张师兄通过了公会测试,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嘿嘿......不过等小师弟伤好了,那术士肯定也是手到擒来呢,如今小师弟可是门中除了张师兄的第一天才,你连师姐也瞒着,真不像话呢!”
林雪婵的话似乎触动了苏小闲某根异常敏感的神经,他脸露微笑,内心一叹,道:“张师兄乃门中天才,早年便有术士修为,我哪里能与他相提并论,我只是运气罢了。”说着,苏小闲似乎觉得自己话中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忙改了口,“师姐跑来寻我,是否还有其它事?”
本是苏小闲化解尴尬的无心之语,传入林雪婵耳中却是让她小脸一红,露出了小女儿家的羞涩,“你怎么知道的......我确实还有一事要对你说......你是知道的,我与张师兄两情相悦,早有誓言,昨日张师兄回山便与我爹说了,想要迎我入门,爹答应了......”
“小师弟,你脸色怎么这般差?是不是伤势又发作了?”
山风刮过,呜呜吟唱,竹林深处,苏小闲惨白着脸,伫立良久,眉心深处的水帘妖花扩散更为迅猛了。
“我......没事,师姐......恭喜!”苏小闲笑的极为开心,仿佛那笑声发自肺腑,“日子定了吗?既是师姐成亲,做师弟的自然要有所表示,我便给师姐作首诗吧。师姐可不要嫌弃呀!”
愿得红尘一知己,
相遇相知不相离,
红烛高挂窗前囍,
直到白首不曾疑。
时将秋分,萧萧瑟瑟,山风里传出了一股夏末微凉,似在迎合着即将逝去的季节。林雪婵如同此刻停滞的飘叶,回味着诗句的意欲,不知觉间回过神来,苏小闲早已走远。
第九日的清晨,苏小闲跪在山门前,向着清尘宗大殿深处磕了三个响头,他站起身,踏上了离宗的石阶。
也许他会回来,也许他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心境便是这般奇妙之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连苏小闲也不知道下一刻心会怎般去想。不过不需他去考虑,让他纠结是否要见的人已经站在身前。
“为何不来寻我?”一袭白衣,干净整洁,惊艳卓绝。
“你不一定会救我,况且你若要救我,当初便可救我,不必等到现在,也许你也救不了我。”苏小闲望着身前的美丽女子,如是说道。
“我确实救不了你,但你能救你自己。”
苏小闲一愣,随即苦笑,“我如何又能救自己?”
“随我来吧,你的时日已然不多。”
随着两人身影消失在石阶处,一道墨色在石阶闪现,其身后的半丈黑棺背在背上,尤其显眼。
清风过后,佳人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