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宁跟着宇文氏走进正厅的时候,吴氏已经和太夫人亲亲热热地聊着了。见到夜幽宁来,太夫人便笑了开来,“公主怎么来了?”
夜幽宁屈身向太夫人行礼,笑着说道:“幽宁是太夫人的孙媳,怎能不来给太夫人请安呢。”
一旁的吴氏也笑着帮腔道:“呵呵,公主可是个知书达理识大体的人,也对太夫人实在是好。”
太夫人听了,自然是眉开眼笑的。她拉了夜幽宁坐下,很是亲切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的脸色在微施了脂粉之后,还是遮掩不住苍白,便关心地问道:“公主的身子怎么样,平日里吃的是什么药?”
“太夫人直呼幽宁名讳便好了。”夜幽宁低眉笑着,“幽宁的身子虽没有寻常人那样健康,却也不是什么打紧的,就是拖的时日久了,成了顽疾似的了。平日里吃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太医也说了,幽宁这病养着就是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病。”
“既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怎么却一直都瞧不好?”太夫人皱起了眉头,却又突觉自己的言语有些突兀了,便笑眯眯地轻轻拍了拍夜幽宁的手,“既是太医说好好养着,你便好好养着吧。我们甄府虽远不及宫里,可还能给公主个清静。”
即便太夫人是个足不出户的老妇人,可宫里的传言她还是知道的。夜幽宁在宫中不受宠,被夜旭阳和皇后厌弃,自然是不会给她指什么好太医了。且夜幽宁自己也说了,平日里吃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这病要瞧得好就怪了。
宫里那样错综复杂的情势,夜幽宁一个失宠的公主只怕也是日日如坐针毡没有好日子过的。那样的环境里,她仍然能够保护好自己,让自己好好地存活着,只怕手段也是不一般。
甄府的内院虽然也是不少明争暗斗,可比之皇宫,也实在是简单了不知几倍。以夜幽宁的手段,要处理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是,太夫人毕竟不在宫中,而珍妃也不可能将宫里的事都如数告知家里的人,自然不知晓夜幽宁的处境比她所想的要艰难几倍。
太夫人更不可能知道,夜幽宁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病,而是一种连医圣木工月都解不开的剧毒……
当然了,夜幽宁不会跟太夫人讲这些,也感念太夫人对她的疼爱和关心。从昨日敬茶的时候她便看出来了,甄老侯爷对她极度不屑和不喜,而太夫人却是始终待她极为友善。即便是为了甄豫书,她也要谢谢这位慈祥的老夫人。
夜幽宁笑着说道:“只要跟着太夫人,幽宁哪里还能不好的。”
顿时,屋里的气氛好了许多。
在太夫人屋里逗留了一阵子,夜幽宁便跟随着宇文氏离开了。走在路上,宇文氏温和地与夜幽宁一同说话:“明日便是你回宁的日子了,可想好了要准备些什么?”
回宁……
是了,出嫁的女儿在第三日是要和夫婿一同回娘家去探亲的,俗称回宁。
可那个家,夜幽宁是不想回去的。
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能说出口的。夜幽宁只是笑着说道:“这个幽宁也不担心,自有礼官会列了清单交予将军的。”
“哦。”宇文氏明了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可有什么要带回去给体积亲近的人的,想要什么,你列个单子给我,我去让人准备。”
“母亲不必麻烦了。”夜幽宁笑着挽起了宇文氏的手臂,“父皇可是赏了幽宁好多东西的呢,这个时候不用,要留到什么时候啊。”
宇文氏听了夜幽宁的话却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这傻丫头,女儿家的陪嫁可是很珍贵的,来日若是有个什么三灾八难的,少不得要用到的时候。”
“母亲~”夜幽宁难得地拉着宇文氏撒娇,“哪有您这样的,这好好的就想着以后什么三灾八难的了。”
“呵呵……”宇文氏没有女儿,也不曾有人在她面前这样撒过娇,自然也是开心地刮了一下夜幽宁的鼻头,“你哟,你定是个有福气的,自然不用考虑这些。”
夜幽宁呵呵地笑着,与宇文氏之间又亲密了许多。
不出两个时辰的功夫,宇文氏便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的疼着。等甄豫书回来的时候,听宇文氏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对待夜幽宁的时候,都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了。
一转念,他却又对夜幽宁心存警戒。
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拿下他的母亲,是要在甄府立稳脚跟呢。只怕不出几日,这甄府里上上下下都要对夜幽宁另眼相看了。
作为母亲的,向来都是对自己儿子极为了解的。只是看了儿子的脸色一眼,宇文氏便知晓他心中所想的。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豫书,你了解公主么?”
甄豫书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公主是个好姑娘。”宇文氏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虽是个随和的性子不与人去计较什么,可我却还能懂几分识人之术。”
甄豫书沉默不语。
“你不要用眼睛去看,更不能用耳朵去听。”宇文氏温和地笑着,伸手去捋了捋甄豫书颊边掉落的发丝,“要用心去感受。”
微蹙起眉,甄豫书还是没有说话。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宇文氏握住了甄豫书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公主是你的妻子,也是今后你要相守一生的女子。”
宇文氏没有再多说什么了。甄豫书是个聪明的人,他能懂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甄豫书听到宇文氏的话时,想到的却是夜幽宁新婚当夜的言语。
“如若来日,将军得一心之人,可外报幽宁病殁,而后便可迎娶心上人过门了。”
夜幽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真挚,很郑重。当时他仍是不信,夜幽宁便立下誓言,若是来日不能做到当夜所说,便要生不如死,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甄豫书不由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手。
看出甄豫书的若有所思,宇文氏温和地笑了笑,便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等甄豫书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夜幽宁和昨夜一样,正坐在软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仍旧是昨夜的《九州四海》。
听闻了甄豫书的脚步声,夜幽宁抬起头来,温和一笑:“将军回来了。”
“嗯。”甄豫书应了一声,便走到软榻边,在夜幽宁的对面坐下。看了一眼夜幽宁拿在手里的书,甄豫书淡淡地开口:“公主怎么会喜欢看游记?”
夜幽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书,便笑着说道:“将军知道幽宁平日里足不出户的,也只有看看这些书,才能知晓外头的人是怎样生活的,宫外有怎样壮丽的河山。”
甄豫书静静地看着夜幽宁,看着她脸上静谧的笑容。
很淡雅,像是长在空谷当中的幽兰,清雅自然。
夜幽宁却没有注意到甄豫书一直在看着自己,依然在低头说着自己的感想:“在宫中的日子很长,也很闷,还有许多要烦恼的事。可看了这些书,知道外头的世界很大,自然就想着,我这些烦恼算得什么呢?”
所以她才能在宫里隐忍那么多年,不与那些刁难她,欺侮她的人争斗。
“也是看着这些书,让我想要出去走走。”夜幽宁说到这里,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这样的身子,只怕是难了。”
甄豫书看着夜幽宁那失望的脸色,不知怎的,却感觉有些不舒服。当他想到夜幽宁今日会变成这样,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子,皆是因为自己的生身父亲,他心里便有着一丝极为细微的疼惜。
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可转瞬间,甄豫书却将这种思想甩开了。
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行军打仗的时候,到过不少地方。”神使鬼差的,甄豫书语气平静地开口了,“第一次跟随父亲到军营里的时候,便有几个比我年长十几岁的男人……”
夜幽宁抬起头,有些怔怔地看了甄豫书一眼。
他居然在讲着自己看到的事情。
可很快,夜幽宁便支起了脑袋认真地听着甄豫书讲自己的所见所闻,还不时提出一些自己好奇的问题,甄豫书也耐心地为她解答。
两人就这样,聊了一夜。
守在房外的绿袂听着里头的动静,便笑眯眯地走远了。刚从寝屋里出来准备值夜的待梦看见绿袂,有些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绿袂眉开眼笑地拉着待梦往回走,“回去吧,今晚不用你值夜了。”
“到底怎么回事?”见绿袂一脸欢快的笑容,待梦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夜幽宁房间的方向,便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便跟着绿袂回了屋。
第二日夜幽宁起来的时候,眼底下都有了一丝黑青。甄豫书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行军打仗的时候,几日不睡都是常事。
绿袂伺候着夜幽宁洗面装扮,悄然在夜幽宁的耳边,有些戏谑地轻声说:“昨晚公主和将军都聊些什么呀,这么有兴致。今儿可是要回宫里的呢,也忘了要早些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