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季嫣然的样子，夜幽宁只在心中冷笑。
她的这种贤良样子，做给夜旭阳看还有些效果，在她面前摆，不觉得恶心么？
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夜幽宁笑得温婉，“淑妃娘娘是父皇眼前的红人，这会儿怎么有空到幽宁这来？”
夜幽宁疏离的态度并没有让季嫣然着恼，反而轻松地笑着，“你与本宫交好一场，如今你将要嫁做人妇，本宫怎能没有任何表示？”她转头看向跟她来的若岚，“去，把本宫准备的那套赤金头面给公主拿来。”
若岚应了一声，便让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过来，打开匣子，便能看见里头那套精雕细琢过的凤凰样式的头面。
夜幽宁眉眼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柔柔地笑着，“怎能叫娘娘如此破费了。”
“这怎么叫破费呢。”季嫣然依旧保持着热情的态度，“你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更金贵些。这次你的婚事，皇上也是着意要大办一场的。”
夜幽宁的态度依旧是淡淡的，让季嫣然很是没趣，便辞行了。
若岚跟在季嫣然的身边，很是不忿地说道：“那幽宁公主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呢，敢这样摆脸色给娘娘看。”
“她有什么不敢的？”季嫣然冷笑，“两次抗旨不嫁，当真是前无古人，只怕也是后无来者的。”
听了季嫣然这话，若岚也才笑了起来，“也是啊，这样无礼的女子，以甄家那个迂腐的老爷子来看，才是大逆不道的。”说到这里，若岚又小心地看着季嫣然，“娘娘送去的那副头面……”
“她根本都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赤金头面了。”季嫣然有些阴戾地笑了笑，便再没说话了。
夜旭阳破天荒地来了一次幽兰阁。
夜幽宁搬来这里十年，这是夜旭阳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他看着周围已经翻新过的装潢，面不改色。
看着夜幽宁在他面前拜倒行礼，他只是神色清冷地让她起了身，便问起她的陪嫁之物准备状况。
夜幽宁略一沉吟，便如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夜旭阳。夜旭阳听着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抬了眼在屋里来回扫视。直到他看见那个季嫣然今日才送来的匣子时，才缓缓地开口问：“那是什么？”
原本夜幽宁还有些疑惑夜旭阳的来意，此刻听到他这么一问，便已经猜到了。她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声色地说道：“那是……”
“拿来给朕看看吧。”不等夜幽宁说完，夜旭阳已经让李福走过去将那匣子拿过来给他了。
夜幽宁眉毛一挑，却没有阻拦。李福将那个匣子端到了夜旭阳面前，并将匣子打开，露出了里头那套赤金凤凰样式头面。
夜旭阳默不作声地拿起来端详了片刻，便将那些珠钗放回了那匣子中。“好了，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绿袂从李福的手里接过了那个精致的匣子，和夜幽宁一起恭敬地送走了夜旭阳，便走到夜幽宁身边悄声说：“公主，您说的果然没错。那季嫣然突然这样好心送你一套头面，果真有问题呢。”
夜幽宁打开了那个匣子，从里头拿起刚才夜旭阳端详的那支珠钗——那是一个八羽凤凰样式的珠钗，做工极是精细。
夜幽宁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小的物件，竟然是一只和那珠钗上凤凰尾巴一样的金子……
夜旭阳坐着轿辇，一声不吭。一旁跟着的李福也是一脸的恭顺，看了看前头的岔路口，便开口轻声说道：“皇上，前头左转便是景和宫了……”
冷着一张脸，夜旭阳依旧一言不发。李福看了看他的脸色，随即便吩咐抬轿的大力太监：“摆驾乾阳殿。”
黑夜之中的皇宫很安静。
这个在外人眼中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小插曲就这么不了了之地过了。夜幽宁的婚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而她本人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依旧如同往日一样躲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写字画画。
可只有贴身伺候的绿袂和待梦知道，夜幽宁不过是强自保持着镇定，不去多想让她心痛的事情罢了。
而自从发生了那件小插曲之后，幽兰阁的日子却愈发安静了，和过往门可罗雀的日子都差不多。只是，夜幽宁却乐得有这样的清静。
只怕今后嫁入了甄侯府，也是再难有这样自在清宁的日子了。
期间季微浛还来过一次幽兰阁，却被绿袂拦下了。
看着比之前所见清瘦了许多的季微浛，绿袂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她想着还在里头看书的夜幽宁那日渐尖细的下巴，更是难受。
她抬头，看见了季微浛布满血丝，却还带着不甘心的眼眸，冷下了声音：“季大人，我们这幽兰阁，还请大人不要再来了。”
季微浛怔怔地看着她。
“先前公主已经因为季大人受了多少委屈。”绿袂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在春日里却像是迎面吹来的北风，“如今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嫁给甄将军，就请季大人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公主了。”
有些勉强地抬起了唇角，季微浛轻缓地笑着，“绿袂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更懂幽宁，她”
“你懂公主什么？！”绿袂有些着恼地抬眸盯着他，“公主在宫里头受苦的时候你在哪里？公主在宫里头苦苦挣扎的时候你在哪里？公主在宫里头闯鬼门关的时候你在哪里？”
季微浛的嘴巴微微开阖，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你，公主还背下了秽乱宫闱的骂名，即便将来嫁入了甄府，也依然是要被人诟病。”绿袂嘲讽地笑着，目光霜寒地看着季微浛瘦削的脸，“如今公主好不容易能下决心放开你了，要嫁入甄府去。怎么，因为得不到了，所以还要来彻底毁了公主么？”
“我没有……”
“公主说了，与你生死永诀。”绿袂咬了咬牙，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从此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原还有些不死心的季微浛，此刻却觉得世界真的崩塌了。
上一回虽然夜幽宁亲口对他说出了要永诀的话，甚至写下了那样的诀别书，可他却能从她的眼底看到不舍和忍耐。尽管后来夜幽宁毫不犹豫地就投入了甄豫书的怀抱，他却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疏离，以及甄豫书眉宇间的一丝隐忧。
别人他或许不知道，可这两人，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一个是他心爱的女子，一个是他一同长大的好兄弟，他会看错别人，却不会看错他们。
他在宫中也不是没有人。
夜幽宁当日的病危，他也知道了。
正因为知道了，所以今日才会选择再寻了机会来看夜幽宁。
却不想，夜幽宁已然吩咐了自己身边的宫女，告诉她们，要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原以为还有一丝希望，此刻看来，夜幽宁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与他决断往来了。老死不相往来呢……
季微浛回转身，脚步有些蹒跚虚浮，那背影看起来竟是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般，没有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绿袂捂了自己的嘴，眼泪就滑过了眼角。
这根本就是一对可怜人，两情相悦，却被人生生分离。奈何夜幽宁表面上是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是个极度倔强的性子。
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改变。
她决定不再去打扰季微浛的人生，不让季微浛再对她存有一丝希望，选择这样伤他。
可她知道，夜幽宁只会比他更痛，更难受。
她回转身，想要往屋里走去，便看见夜幽宁站在门前，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季微浛离去的方向。
绿袂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公主……”
收回了视线，夜幽宁低垂下眼睑，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眼眶中的水雾，轻轻扯起唇角，“你做得很好。”
“……”绿袂不忍地看着夜幽宁。
“这样，他该死心了……”夜幽宁的声音里的情绪像是解脱，又像是遗憾……
季微浛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了季府，刚入了秋水阁，安画扇便迎了上来，“大人，您回来了。”
微微抬眸，看见那个打扮得温婉得宜的安画扇，季微浛的心中却是一股无名火起。
“啪！！”
安画扇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便已经挨了季微浛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原本粉嫩红润的脸颊，立时浮起了一抹暗红色的手印子。
一旁伺候着的小丫鬟也是一下子吓傻了，身边一个稍大一些的婢女眼见情势不对，立刻拉着那小丫鬟悄声退了下去。
用手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安画扇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微浛。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季微浛这样二话不说便掌掴了自己。
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外院赶马车的小惠子给她传来的话，说季微浛今天一大早便出门了，还是往皇宫的方向去的。
她的心底就升起了一股凉意，以及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被人拆散，却要把罪责都加诸到她身上？
安画扇抬起头，眼眶里还带了丝许的雾气，“大人，可见着公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