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楚凡望着石像女子。
“你能想起来什么吗？”崔府君道。
楚凡望了半响，默然摇头。
“她是一个不愿轮回的可怜人，当然…”崔府君头一转，又看着楚凡：“她也是你前世的一段孽缘！也是你最不愿意忘记的人。”
“我，”楚凡吃了一惊，这让他不得不好好再仔细看着这尊石像，冥冥之中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尊石像，但又想不起来。
“她自化作石像，已差不多有四百年了…”崔府君感慨道：“她的身份也很特殊，也非凡俗可比，既不愿轮回，也只能在这里看着前来轮回的人，希望能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人…，哼，你轮回了这么多次，有些更久更深的事情，自然不记得！”
“不过将来也许有一天，你们自会相见！”崔府君笑了笑。
见楚凡还在发呆想事情，崔府君笑着又道，“不用想了，喝了孟婆汤，纵然前生再深的情谊，再怎么放不下的事，一切也都化作乌有，然后从头开始！”
“我，”楚凡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从石像上移开，转向崔府君，说道：“我这一世害的太多，我不想忘却记忆，我想等我妻子的来世，跟她说声对不起！”
不想转生！
崔府君闻言一怔，似是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一说，这让他不得不好地看着楚凡。
“我不知道我生前一世为了什么而活着，是复仇么？！”说到这里，楚凡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从小师傅带我不薄，师妹与我两情相悦，最后，却…”
“你自觉愧对于人，我也不稀奇，何为孽缘…，哼，不过不想忘却记忆的人，又岂非是你一人，走。”说着，崔府君一挥手。
楚凡凭空消失。
下一刻，二人凭空站在高处。
“看，那是忘川河，”崔府君手一指下方，一条鬼斧神工般的大桥之下，尽数毒虫蛇蚁。
“这忘川河内，如你一般不愿忘却前世记忆的人，不计其数。世俗伦常的残酷，又岂会一般，有些凡夫俗子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也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这忘川河中。”
桥下血河，虫蛇满布，波涛翻滚。
楚凡身子一抖。
“跳进这忘川河内等上一千年再去投胎，便可以不忘前生记忆。”
崔府君感慨道：“千年之中，他们或会看到桥上走过凡人所谓的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她们看得见他，但他看不见她。千年之中，她看见他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又盼他不喝，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
“你可知为何自愿跳入这忘川河中的，大多都是女子阴魂？”说着，崔府君一转头看向楚凡。
“女子！”楚凡轻轻念了一句，想想之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崔府君与他目光相识，顿了顿后，才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话大出意料，楚凡被窒了一下。
崔府君干笑一声，说道：“我地府虽掌六道阴阳、生死轮回，但却一直看不透，这人世间所谓难以割舍的情爱。”
“只一个‘痴’字，就连我阴曹地府的孟婆神汤，也难以完全摆脱凡人记忆。也正如此，人世间男女一直也都是不平等的，女子能付出更多，但男子就不行，这却是真正的根源所在…”
“孟婆汤。”楚凡哑然失色。
崔府君点点头，说道：“凡人的大部分记忆，自是可以抹去，但太过刻骨铭心就很难说了。刚才你不是对那座石像也有着一种似曾相识感觉么？”
楚凡默然，确有其事！
“这便是取决一个‘痴’字。世间有很多人对某种事物、人物，初见就有种曾经相识的感觉，但一时他们又想不到，其实这就是他们上一世的残存记忆。人世间又有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姻缘信奉，若结良缘，他们会认为是一见钟情，又或者是上天早已注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又冷哼了一声，继续着：“你以为人世间真有什么不搭边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哼！简直一派胡言，这只是他们前世种下的孽缘而已！只因不愿忘记，就连喝了孟婆汤，也会留下灵念。如此，这才一世又一世的结缘相见……”
他望着楚凡，楚凡却望着奈何桥下，只听崔府君又轻笑一声，继续道：“你若对你前世妻子有心，你转世后，自会存有痴念，他日或会不期而遇，也未可知。若是无缘，哼，就算你执意待着这里等，而她不来转世，你又能如何？难道你真想跳进这忘川河，等一千年不成？况且，这是你的第十世轮回，你可要想清楚才是！”
闻言，楚凡转过头来，愣愣望着崔府君，想了半响，还是不知说些什么。
崔府君目光转向忘川河，楚凡默然，也随着他的目光又重新看了过去，只听崔府君道：“若跳入这污浊的忘川波涛之中，被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所谓的最爱…，不过，若到了千年之后，人家能记得你才好。”
忘川河中污水波涛，翻涌不止，不时从血水**出蛇蚁头来，它们相互厮斗，发出异常诡异刺耳的声音。
见楚凡望着河中发呆，崔府君笑着道：“世间情爱，浮生如梦，对我地府而言最终不过返归一个‘虚’字。”
“虚，”楚凡道。
崔府君道：“不错，一切都是虚幻，这便是自然规律，天地造化，强行改变，只会适得其反。我阴间地府本是「捏阴阳、夺造化、断生死、算轮回、定气数」之地…，不过，虽然如此，但你若真跳入这忘川河中，哼，那就回天乏术了，必然等上一千年才行。”
楚凡定在半空，不过听他说的这一番话，的确大有道理。况且，他的前世妻子既然没有来转世，那便还在人间，如此若是跳入这忘川河中，当真是不得超生了。
崔府君笑道：“三生石你就不必去看它，看了它，你只会剧增痛苦。”
“三生石？”楚凡吃惊道。
崔府君点头道：“不错，也就是看前生、今生、来生的一些事儿！人世间很多人的情爱是从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开始的，而之后凡人又称之为缘定三生的东西，当然，还是取决一个‘痴’字。”
“好了！多说无益！你这就赶快去轮回吧，看。”崔府君手一指远方：“过了黄泉路，踏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你便可轮回转世。”
楚凡点头，而他却是犹豫了一下，想想之后，还是道：“其实，你本天庭神将，是上天让你尝尽世间百态，伦常之苦的…，不过，这也是你的最后一世了，希望你能走出来，他日我上天庭，你我也能相见。”
此言一出，楚凡彻底呆了。
天庭！
神将！
崔府君干笑一声。
稍加思虑，楚凡也不愿多问无用之事，但有一个问题值得一问：“凡人死后，不是要等一百年才能转世的么？”
崔府君点头：“不错，千年回眸，百年之约，这当然不会改变，你死前二十八岁，当等下七十二年。呵呵，但你可知，你在鬼门关走了多久？”
“鬼门关。”楚凡一惊，登时想起那个迷雾之地，他只觉在哪里待了很久，但也不至于待了七十二年吧？！
“待你踏上这奈何桥，便是一日如年，待你走过去，便是期满。反则，若是不慎掉入忘川河内，那便是年如一日，你小心了。”后面的话，崔府君特意加重了口气。
见楚凡点头，崔府君恩了一声，继续道：“你的下一世是‘张’家，好自为之，去吧。”
说完，他大手一挥。
呼！
一阵风吹起，带着楚凡飞像黄泉路。
楚凡自高空落下，前方便是奈何桥。
黄泉路上一片雾蒙蒙的，无数鬼魂队伍并行前进着，楚凡也在其中。前方奈何桥上的雾气更重，只要鬼魂一踏上去，便被雾霾遮住，消失不见。
跟上去的楚凡也不迟疑，也直接一迈步，进入浓雾当中。
只感时空变幻，一条通往天际大桥，直冲眼眸，楚凡疑惑看着前方，鬼影稀疏，一眼看去，只有数十个鬼魂在前面走着。在河畔两边便是一条河流，河水浑浊…，不远处不断出来嘶吼：
“啊！啊！”
“我悔啊！”
楚凡走在奈何桥上，一眼看到奈何桥的桥头有一血池，血池中有着各种毒蛇毒虫狗头，在疯狂撕咬着。大多数鬼魂从血池上一走而过，可依旧有鬼魂走到那却直接掉进去，显然是罪孽缠身，难逃血池撕咬之苦。
走在奈何桥上，不知怎么，楚凡竟有种极为伤心难过的感觉，一些前生的记忆，让他忍不住不去回想，种种往事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奈何’吧。
无可奈何！
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那些曾经敬重的人、还有最爱的人，不断回想着……
前面的阴魂也都是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的极为缓慢。似是在这一刻，这些阴魂的前世记忆，也都同时在这座桥上回忆起来。
奈何！开始于斯，恩断于此，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待走过这座桥之后，一切都将成为乌有。
可能很多鬼魂都在回忆着这一世最快乐、最悔恨的事！
是留恋、不舍、不愿！
当然，楚凡也不例外！
他这一生？
一幕幕场景在内脑海中浮现，自幼父母双亡，被师傅带大，而与师傅的女儿‘纪小云’两情相悦…，可这一切总是让人不得不能左右。也就在楚凡十六岁的时候，一切的美好都消失了，纪家男女老幼一家二十多人，都被人屠杀殆尽！
兴许可能就是天意，楚凡和纪小云因贪玩出了纪家，因此逃过这一劫。自此以后，楚凡的眼里也只有报仇雪恨了。而他最爱的纪小云，也已抛到了脑后。
他查出了仇人，并忍气吞声认贼作父，娶了仇人的女儿‘孙萱儿’。这一个计划用了七年时间，间中纪小云多少次求他不要在报仇了，可当时的楚凡似是着了魔一般，并无一丝悔意，誓言要杀孙家全家，让他们也尝尽肝肠寸断之苦。
最后，他终于杀了孙萱儿一家十七口！
可是，纪小云也因得了病而死去。
楚凡报了仇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开心，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活下来的动力也没有了，又或者是没有了活下来的理由，他为了报仇一直策划了七年，他唯一最爱的纪小云，也相继离他而去。
他的心空空，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后他自己也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慢慢死去。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不知道！
或许吧！
最终也没能跟最爱的人在一起。
不知不觉，楚凡停住了，就站在奈何桥的中央。
“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楚凡回忆着曾经和纪小云在一起的日子，心中残留太多太多的伤感。
而这些记忆不断在脑海中翻涌，似是越发强烈，很难受，很伤心，可是鬼魂没有眼泪，这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折磨人。
种种记忆，不断回忆，根本克制不住，没办法不去想！
要是不执著报仇，他可能已经和最爱的人快快乐乐在一起了。
楚凡就定在哪儿，旁边也有两三个鬼魂站着不动。
那些难以忘却的往事，似乎永远凝固于走在奈何桥上，他们似是都想说些什么，但刚一张口，却似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眼眶微红！
都没有说话。
黯然回眸间，化做缥缈云烟，淡然散去。
一世匆匆的悔恨？是阴阳永隔的遗憾？还是挥刀斩袖的决别？……都已然不再重要了。
前方，在桥头不远处，更有着一尊晶石，隐隐闪烁着一幅幅画面，那便是传说中的三生石。
而楚凡停在的地方，奈何桥中间的一块木板上，刻着字：
「生死黄泉路迢迢，孤影徘徊魂渐消。」
「浮望三生石前事，今日又过奈何桥。」
多少人走到了这里，才去后悔前世的种种。
脑海中的那一幕幕场景，总是让人欲罢不能……<a href=http://www.*****.com/?a&amp;amp;amp;gt;&amp;amp;amp;lt;a&amp;amp;amp;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mp;amp;amp;lt;/a&amp;amp;amp;g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