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月白风清,澹台煜一身素净的白衫,站在梨树下负手而立,如约而至的凉风忽的刮起,被生生牵起的衣角猛烈的抖动着,狰狞着与夜风厮打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嘭嘭”的响声,如诉如泣,这些都丝毫没有打动沉思中的澹台煜,挺拔俊逸的身形纹丝不动的伫立在风中,不知在思索什么,韩熙步履蹒跚的挪到到他身边,寻着他的视线望去,月光下那几株生石花煜煜生辉,似与往日有些有不同,韩熙俯身观察,竟发现在植株中间一个小小的花苞赫然挺立,韩熙神色陡然而立转瞬黯然伤神。
“它竟真的开花了…”韩熙喃喃自语,抬头看澹台煜,神色凝重,缓缓的站起身来,伟岸的身材几乎与澹台煜齐头,目光犀利的平视着澹台煜。
“你准备怎么处理羽梨的事情。”韩熙说话时神色极其认真,语气不亢不卑。
澹台煜缄口默言,眉头紧蹙,目光深沉,如黑夜中的一池幽潭,深不见底。一时间,小小的院落中,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风刮过树枝,树叶纷纷抖动着身躯,交头接耳,似乎在长吁短叹的讨论着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爱情故事。
忽地,一个黑影翻墙而入,突兀的闯入这气氛沉重的小院中。
“参见皇上,韩统领,属下来迟了…”原来是夜影,行礼后关切的看着韩统领。
“可是外面有什么情况?”澹台煜面色威严。
“最近各地灾情越来越严重,边疆的几个部族愈加放肆蠢蠢欲动,长平王不顾群臣的反对,开始对各郡县官员施加压力,强制征兵,增加赋税等,令许多郡县都深感压力,民心惶惶,对长平王的作为颇有微词,暗影队的奉皇上旨意一直暗中调节,平复百官的怨气,谁知长平王似乎有所察觉我们的行动,以为是我们在暗中挑拨,最近一直在追踪我们的行动,所以…”夜影汇报一丝不苟,只见澹台煜眼中怒气渐渐升腾。
“哼!急功近利!”没等澹台煜说话,韩熙愤愤不平的低吼道。
“对了,暗影队一直暗中保护着微雨轩,最近可发现有什么人在附近走动?”韩熙神色紧张的问道。
“没有,暗影队除了受伤的几人外,全队都不曾离守微雨轩,不曾见过谋生面孔在附近走动,除了这几日张总管定时来送饭,再没有人接近过这里。”夜影回答的十分笃定,没有丝毫迟疑。
“有人在皇上的酒里下了毒!”韩熙突然抛出的一句话令夜影惊恐万分。
“皇上!请让微臣看看。”夜影情急,说话间,一个箭步冲到澹台煜身前,顾不得身份尊卑有别,伸出手就要搭脉。澹台煜微微闪身,眼脸低垂,冷峻的脸上有些别扭的神情,躲过了夜影的手。
“放心吧,已无大碍!”韩熙出声阻止了夜影,替澹台煜解了围。夜影不仅是暗影队的队长,同时也是一位隐世的杏林高手,这件事只有韩熙和澹台煜知晓,他只要搭上脉门,瞬息之间就可以找到病症,药到病除,不管你是多年的隐疾,还是偶感风寒,各种疑难杂症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手,从来源到患病时间都会给你说的分毫不差,韩熙曾经开玩笑说他是“活人仵作”。至于他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没有人知道,他也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显露。
此时,夜影见韩熙和澹台煜都不肯让他把脉,心中惴惴不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暗影队护驾不力,请皇上赐罪!”声音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韩熙无奈的摇摇头。
“与暗影队无关,这次的敌人非常强大,从暗影队这次的行动失败,以及微雨轩下毒事件,都说明敌人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说明在我们的身边肯定有敌人的细作,我们还是有疏忽的地方,如果真的觉得有罪,除了加强防范外,一定要查清我们的漏洞在哪里,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韩熙语气沉痛,语重心长对夜影说,说完这一番话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不由扶住身边的梨树,喘息了一会,澹台煜眼神中有些紧张的盯着韩熙。
“韩统领,你的伤…”夜影语带关切,上前扶住了韩熙,右手搭脉,韩熙扯动嘴角,不在意的笑了一下。
“皇上,韩统领,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连日奔波,加上滴水未进,身体虚弱所制头晕目眩,请韩统领尽早休息,微臣去拿些药回来,去去就来。”夜影向澹台煜汇报诊断情况后,准备离开拿药去。
“等等…”一直没有开口的,澹台煜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回来时拿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要最好的,不伤及皮肤的,并命药房熬一些东阿阿胶来,还有什么能补气血的名贵药材统统给我拿来。”澹台煜面色不怒自威,眼神中有一丝不自然的慌乱,一闪而过。
“恩,可是皇上,韩统领的身体似乎不适合进补这些…”夜影有些迟疑。
“不是给他吃…给女人吃…”澹台煜眼神有所躲闪,似乎在抗拒这某种情绪,令他烦躁不已。
“可是微雨轩还有病人,需不需要微臣诊治。”夜影见皇上言辞闪烁,大惑不解,连忙请示道。
“不用了!”谁知听了夜影的话皇上突然变了脸色,满脸怒容,夜影惊惶无措,抬头向韩熙求救。韩熙苦笑着,满面忧愁。
“快去拿吧。”夜影听了韩熙的话像得了赦免令一样,疾风而逝。
“煜,你…哎!”韩熙欲言又止,望着月色下煜清冷倔强的脸庞担忧的凝视着屋中,那眼中的温柔与关切,固执的深埋在眼底,他太了解煜的个性了,倔强的个性怎么允许他轻易低头,即使知道自己犯了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从小就用一个冰冷的面具将自己武装起来,以为这样就能将自己保护起来,以为有一颗强硬的心就能战胜一切,他用一个自以为坚硬的外表来包装自己,其实刚强则易折,旁光者清,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和羽梨间的微妙,只有他自己不肯接受,他也希望羽梨的阳光能慢慢渗进这个冰冷石头,让澹台煜自己走出来,能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真不知这对有情人以后会怎样发展,韩熙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拖着透支虚弱的身躯向小尾巴房间走去,准备和小尾巴挤一夜,恢复下体力再说。
这一夜,这小小的院落承载了太多的人间悲喜,此刻唯有寂静的夜默默的相依,听它娓娓诉说。
夜近四更,天边阴云隐隐放出晦暗不清的光,折腾了一夜的羽梨终于沉沉的睡去,银团寸步不离的守在床侧,此刻也疲惫不堪,打着盹,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正慢慢靠近羽梨的床边。来人轻抚着羽梨满是泪痕的小脸,以及肿胀的朱唇,手下的动作愈来愈越轻柔,轻轻的牵起她的被角,露出她穿着月白色亵衣的身体,眼底的波涛起伏浓烈起来。谁知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牵动了身边的银团,看见来人银团面色骤然慌张,刚要出声,就被来人轻轻一震,点了睡穴,顷刻没了意识。
澹台煜轻缓的掀起羽梨新换的亵衣,身上点点青紫在昏暗的房间内如斑驳的污迹密集的撒落在羽梨娇嫩的肌肤上,看上去尤为可怖,澹台煜眼中的疼惜陡升,悔恨与心疼交织在心底,苦涩的滋味只有自己清楚,将双手慢慢搓热,才开始温柔的将夜影送来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在羽梨的伤处,小心翼翼的像羽梨是轻薄易碎的瓷器般对待,而羽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双手紧紧的握拳,眉头紧蹙,嘴里还不停的呓语着。
“澹台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你再说什么,求你…”
澹台煜眼底飘过一片阴霾,迅速的裂成碎片飘散在他漆黑的双眸中,划在心里,生生的刺疼了他。羽梨的紧攥的小手在空中虚无的挥动着,似乎努力的在找寻什么,澹台煜一把抓住那只冰凉无助的小手,放在心口温暖着,而那小手的主人似乎还没有满足,身躯依然颤抖着。澹台煜摸了摸羽梨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不舍的放下那只柔软的小手,将床侧昏睡的银团挪到外间的贵妃榻上,转身回到床边,缓缓的坐到羽梨的床侧,慢慢的抬起羽梨发抖的身躯,搂进怀中,用他温热的身躯温暖那瑟瑟发抖的羽梨,滚烫有力的大手紧握着羽梨的柔荑,就像要将她揉进身体一样怜惜。
生平第一次,澹台煜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样疼,这和当年知道皇兄们设计害他的疼不一样,那种疼让他将仇恨埋在了心底,而这种疼时刻在心中翻滚着,让他如此的无力酸楚。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明天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只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至少还可以这样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而明天…第一次无助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