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司徒独醒眨巴眨巴眼睛:“咸城还有第二家客栈么?”
司徒独醒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对埋头苦算的掌柜的道:“这里有茶么?”
掌柜的微微抬了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上一排的牌子:“客官自己看便是,小店有的都写在上面了。”
司徒独醒还真的认真微微仰头看起了牌子。那一排整齐的木牌上,用正楷写着一写小菜和茶水、酒的名字。我匆忙扫了一眼,没有我喜欢的东西,于是开始胡乱看着客栈的布置。
二楼有两间屋子,都关着门。我有些不能理解,盯着它们看了好久。司徒独醒已经不知道点了什么东西,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
“师父,这都要中午了吧?”我收回目光,问司徒独醒。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再看房门,摸摸我的头:“你该是饿了。吃饭吧。”
“咸城的这客栈也太小了一些。”我一边坐下来一边咕哝。
司徒独醒道:“咸城地方的确不大。徒儿,看来你早上跑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啊。若是座大城池,你跑一天都不见得能绕上一圈。”
“徒儿注意到了,多谢师父体谅跑步辛苦。”我唯唯诺诺。
他欣慰地笑笑:“为师也舍不得累着你。”
我低头不语,发现了桌上还是有一个我喜欢吃的东西,麻婆豆腐。
“你知道咸城为何这般小么?”司徒独醒在我开始动筷子的时候问我。
我吃得正开心,咬着筷子摇摇头。
咸城咸城,总不能是因为盐太多了。
“因为咸城盐被放多了。”司徒独醒慢悠悠道。
我那一筷子豆腐险些掉到桌子上。我咳嗽了一下,带着无奈地问:“为什么?”
“当年我们这里不叫咸城,叫做禾穗城。”掌柜的像是算好了账,把账本放在了一边,对我们道,“禾穗的稻子长得好,远近闻名。这里因为有一块好地而有了好收成,人也很多,非常的热闹。只是后来慢慢的,这土不适合种庄稼了。这里的地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许多的盐分,甚至有人能在地里挖出小盐块。大家都说,这是老天爷不再眷顾禾穗了。”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种不出庄稼,禾穗也不是交通往来的地方,商贾甚少,渐渐就成了这个样子。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代开始,这里改叫了咸城。”
“原来如此。”我应了一句,继续专心地吃桌上的麻婆豆腐。
司徒独醒只是在一旁喝茶,然后偶尔动一下筷子,也是绕开了那盘麻婆豆腐,只吃别的清淡小菜。掌柜的收拾好了账本,抱着一个大本子走了,大厅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师父,你不吃吗?”
“你吃就是了。”他含笑摇头,“为师不饿。”
一时之间只有淡淡的茶香在大厅里飘散。外面的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但是这个客栈确实安静出奇。我又看了看二楼的房间,突然其中的一扇门开了。
门里走出的是一个整装待发的年轻书生,典型的文弱样子,长相平淡无奇。他往下面大厅里望了望,正好看到了我,脸不自然地一愣,随后偏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
“徒儿,好人家的姑娘,是不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的。”司徒独醒出声提醒我。
“哦。”我继续低头盯着桌上的菜肴。
“小二!小二!”
那书生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店小二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客官有何吩咐?”
“你做几个小菜送到我房里去。就……昨天那几样好了。”我听着书生这样吩咐着。
“好的,客官请稍等。”
书生似乎又在楼上走廊里稍微停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和司徒独醒。我兀自吃菜,司徒独醒兀自喝茶。
很快我又听到了关上门的声音,他已经回去了。
“那位客官是要去赶考的,在这里逗留一晚,天天都闷在房里读书,可刻苦了。”店小二跑到后面厨房吩咐了书生要的东西,开始在大厅里擦起了桌子。他也许是觉得这里太过于安静,主动挑起了话题,想跟我搭话。
“的确很辛苦。”我见司徒独醒没有搭腔的意思,人家店小二好心找话题,没人理他也是尴尬,于是回应着。
店小二往我这里凑近了一点:“可不是么。”
“那,另外一间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呢?”我指了指书生旁边的房门。
店小二把抹布翻了个面,擦桌子的手停了停:“那间,有些奇怪。那里是有人来订下的,只是这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见有人来住。掌柜的收了不少的订金,不敢怠慢了,只好一直留着。而且……”
店小二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
“而且什么?”这次出声的是司徒独醒。
店小二皱起了眉头,迟疑了好半天,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把抹布攥在了手里,凑到了我和司徒独醒的面前,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冠华居的夏秀姑娘死了的事情么?”
我和司徒独醒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司徒独醒道:“刚到这里就听说了。”
店小二的脸色变得愈发不自在,他看了一眼书生旁的那个空房:“那个房间,就是夏秀姑娘来订的。她说她也是受人之托,并不是自己要住那个屋子。只是这几天,我总是听到那个房间里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店小二的表情太到位,我竟然也觉得背后莫名地有些发凉。
店小二摇摇头:“我说不上来,像是在窃窃私语,还有一些轻微的碰撞声和拖动声。第二天掌柜的让我去打扫那个屋子的时候,我都险些不敢进去。可是进去之后又没有什么异样。屋里的东西还是好端端地放着。”
“真是怪事。”我也不解。
“谁说不是呢……哎,算了。掌柜的说我太疑神疑鬼,只是我确实是听见了。他就总是训斥我,说他睡得地方比我离那个屋子近多了,怎么就没有听到动静。可是……我已经好几天都听见了……”店小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对我不好意思笑笑,“吓到姑娘了吧?姑娘无须多想了,反正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二位客官慢用。”
这时候后面的厨房叫他去端菜,店小二又匆匆走掉了。
我把麻婆豆腐吃了个精光,有些口渴,也倒了一杯茶来喝。刚喝了一口,整个人都愣住了:“飘渺绿云尖。”
“徒儿认得这茶?”司徒独醒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飘渺绿云尖是沿海东邱的特有的茶。因为长在靠近海水的位置,极其难得,味道甘甜,回味甚美,非常的金贵。
曾经我那个将军爹得到过皇上的赏赐,心血来潮地来小院子里看我和我娘,就让人沏了那个茶。只不过,再好的茶也架不住我娘态度恭敬疏离,将军爹很是失望,没有坐多久就走了。
“我胡乱猜的。”我继续品茶,一点一点地小口喝着。
这等贵重东西,一口喝光太浪费了。
“只是这咸城小客栈,怎么会有这个?”我端着茶杯,看着里面碧绿的茶水,问道。
司徒独醒薄唇微勾,还给我三个字:“不知道。”
我看他一眼,不再做声。
司徒独醒慢慢喝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很快就被店小二给送走了。他看着外面来往的人群,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茶壶里的水一次次地被喝光又充满,飘渺绿云尖依旧是味清甘冽。
就这样一坐坐了一下午,中间我和司徒独醒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他看着人来人往,我时不时地瞟了一眼书生紧闭的房门。他后来又出来了两次,都是问店小二要东西。偶尔会跟我的目光对上,他赶紧尴尬地别过了头。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生旁的房间还是空着,不见有人来住。我想起店小二方才的话,看看又一次空掉的茶壶,对司徒独醒说:“师父,我们可以走了么?”
“你怕?”司徒独醒看我一眼,笑着问。
“闹鬼的屋子,我当然怕。”我道。
“闹腾的是人是鬼,徒儿你应当很清楚才是。”司徒独醒对我说,“不过,你若是真怕,为师自然不能强求你留在这里。走吧,我们去找地方住。”
“什么地方?”这里就一家客栈,我也不想再次露宿街头。
“为师的衣服给你睡了一晚,可是皱了一整天,若是再给你睡一晚,就没有办法穿了。”司徒独醒看看自己的衣服,对我笑容满面,“放心,今晚我们会有地方睡的。你要知道,这里不止是客栈这一个地方可以休息。我们应该多学学人家成护法,懂得灵活通便。”
“你是说……冠华居?”我脸有些绿。不止是因为我想到了死去的夏秀,还有那天晚上恐怖的回忆。
总是无意识地看到活春、宫,会长针眼的。
“正是。”司徒独醒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变化,站了起来就往客栈外走去。
我跟他在这里坐了一整天,腿都要麻木了。我当然不会相信他是为了在这儿品茶,只是我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客栈,然后追上了前面的司徒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