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叫来了另一个丫鬟,把老大不情愿地贺萧萧送走,自己带我们去了客房。
“年儿,我有话跟你说。”越杨严肃地看着我,并没有走进他的那间房间,而是站到了我的房门口。
我瞥见越杨身后的司徒独醒,背对着我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推开房门,再阖上,消失在我眼前。我没来由地有些失落,觉得自己方才挡在他面前的动作有些好笑。
“二哥进来说吧。”我往后让了让,让越杨进门。
“娘和二夫人……太过分了。”
我刚阖上房门,越杨的严肃就全然放了下来,满脸的歉疚:“你为何不派人来告诉我……”
我摇了摇头:“二哥……咳咳,派人告诉你这件事肯定是来不及。我也想自己的病早些好,出去转转也不错。你不用太担心的。你特地从军中出来找我?”
“嗯。”越杨点头承认。
我心中温暖。果然是最疼我的二哥。
“二哥你别太责备大夫人她们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说我生病还没有人照顾,很可怜我,就经常来找我玩。可是你总是板着一张脸。什么时候能看你笑一笑?”我冲他笑笑,问道。
越杨却对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年儿,你别笑了。你最近过的并不好,不用瞒我。司徒独醒此人是任意门大师兄不假,我跟他虽然只见了今天的一面,但是我派人去查过他的详细。大问题倒是没有,可是你的笑容……太假了。”
“啊?”我摸摸自己的脸。
越杨又道:“你从小和三娘在那个冷清院子里,我见你笑的很开心,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杨眉头深锁,英气十足的脸上满是愁云,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愁上几分。他就这样牢牢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出个窟窿来。
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演的真的是很差劲,连越杨都看出来了。
“没有,咳咳……什么都没有。这外面比将军府好多了。我很好。”我摇摇头。
越杨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年儿,你若是……算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又恢复了将军的威严,最后那句话也是用的命令的口吻。
“一定。”我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越杨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我这才发现他满脸的疲惫,想必是从军中一路赶来累的。我拉拉他的袖口:“二哥,让你担心了,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吧?”
越杨无奈地低头看我:“你没事就好。”
他只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事。
将军府,这三个字仿佛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注定我要听到它们而联想到冷清。其实将军府不冷清。我的将军爹是武国镇国将军,手中握着武国将近一半的兵权。皇上实在是很信任他。这样人物,巴结的人只多不少。
将军府很热闹,但那热闹却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被人遗忘的,生着病的三小姐。
越杨是例外。
这个二哥会板着一张脸叫我年儿,每次都叫的我心里一抖。他那声音听多少遍都是这样,没有什么温度,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但是唯独他叫我,我觉得好像听多了,也并不是这么冷的。
除了装病瞒着他,我不忍心瞒他任何事情。但是这次,好像又是一个例外。
我没有告诉他,我是有事的。
越杨只是说,我没事就好。
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别皱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眉头皱多了,可是会老的快的。”
“胡言乱语。”越杨拉住我的手放了下来,眼神却很柔和明亮,像一池柔波。
他还是没有笑,语气却放轻了很多。
“二哥,看到你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很真心实意。至少看到他眼中隐约的笑意,我也平静了不少。
越杨道:“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一路上被马车颠得够呛,我确实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越杨走了以后,我趴在床上,想着司徒独醒,越想越是头昏脑涨。
我一直觉得我足够洒脱,上辈子那样的绝望,我都没心没肺地躺在一片洁白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到终点。虽然我能成为越昔年,是一件很狗血的事情。但是重活一世,怎么还不如从前了?
我重病卧床,是因为我出了一场车祸。肇事司机是我的男朋友林沐白。我躺在病床上,伤的很重,他一共来看过我三次,跟我说了三句话,让我觉得我上辈子活的就是一个笑话。
“我要结婚了。那天……就是想开车去告诉你这件事的。所以,我们分手吧。”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这件事!我才升职,老板也很器重我。你若是说了……”
“我求求你,看在我们谈了三年恋爱的份上,我求求你……”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泪俱下,带着他那个新女友,一起在我的病床边跪下。那个时候我已经意识模糊,居然是他们两个送我最后一程。
那个女人是他老板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若是他娶了她,他就会前途无量。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刚毕业的愣头青,和林沐白一样在公司里当个跑腿的而已。我和林沐白谈了四年恋爱,然后死于毕业。
我好像从来没有看懂林沐白,我不知道他是一个现实的人。
我到底看懂了谁?
这一世,我把自己隔绝了起来,处处提防时刻小心,不愿意再惹祸上身。就算是忍受冷言冷语,就算是一身鞭伤,也至少不会有人让我痛彻心扉。
在司徒独醒手里,我只是一个有趣的棋子,所以他暂时没有丢弃。我很清醒。
我好像又听到林沐白他们在我旁边哭,哭的我头疼。我捂着自己的脑袋晃了晃,迷茫之中呢喃了一句:“吵死了。”
“徒儿……”
耳边这个幽幽地声音让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了下去。我一低头,看到的是自己身上的那件火红色的肚兜。
大红大红的颜色,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记得……我刚刚躺下去的时候是穿着衣服而且趴着的。
“唔……师父。我不小心睡过去了。”我揉揉眼睛,对上司徒独醒一双美目,“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徒儿啊,趴着睡对身体不好,以后别趴着睡。”司徒独醒对我微笑,“虽说这已经是皇宫外了,但是为师还是不放心。你若是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为师以后找谁要霜呢?”
我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扯出个笑容:“师父说的是。”
我往床里坐了坐,迷茫地看着司徒独醒:“衣服……”
“上药。”司徒独醒简短地两个字回答了我的疑惑。
我的药都是自己在上,并非伤在背上,也没什么不方便之说。纵然我并没有武国妹子的传统,也还是觉得我和司徒独醒这个对话有些怪异。
就当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自我安慰。
“徒儿,你又往后退什么?”司徒独醒好笑地看着我。
“挤在一起,热。”我也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司徒独醒看了眼我拽着被子的手,笑容更甚:“热的话,把被子掀开不就可以了?”
我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作势要把手伸过来拽走我的被子。
我急忙坐回了他身边:“不用了……我,我不热了。刚刚是错觉。”
司徒独醒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眼睛都笑的弯了起来:“乖。”
“师父,你好像很喜欢对我说这个字。徒儿不小了。”我不满道。
他凑到我面前,修长的手指开始玩我的一缕头发,绕来绕去,玩得很开心:“听话的徒儿才会招师父喜欢。我那是在夸你。”
“哦。”我淡定道,“多谢师父夸奖。”
他还在继续玩我的头发。
我就这样穿着件大红色肚兜,和司徒独醒并排坐在床上。他靠的很近,换下了黑色的衣服,一身白色的衣袍好好地穿在身上,和我清凉的装扮形成鲜明的对比。
诡异……处处透着诡异。
“徒儿,你若是不听话,为师也没有办法保护你了。所有人都可以提放我,你不可以,听到了么?”他盯着我的头发,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我不语。
“听到了么?”司徒独醒又问了一遍,这次,他很认真地看着我。
他好看的嘴角依旧是微微上扬,但是眼里却是清冷一片,看不到任何温度。
可是我还是没有说话。
“睡觉吧。”司徒独醒突然放下了我的头发,拍拍我的头,柔声对我道。
我拉好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感觉到司徒独醒在我身旁躺了下来。
我是宫女,是任意门小徒弟,还是将军府的三小姐,这些都没有关系。司徒独醒终于明确地告诉了我,他唯一要的,就是我听话。
听话的棋子才有价值。
我当然会乖乖听话,只要我不想看到第二个林沐白。被人出卖背叛的滋味,是真的很不好受。
司徒独醒那双好看的眼睛是没有温度的。如果我曾经动心,那么现在,他将出现在我一级戒备的名单上。
所以……对不起,第二个要求我没有办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