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里感觉自己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随后一个小瓷瓶就递到了我的鼻子下。我嗅到了浓烈的薄荷味道，清醒不少。
他捏住我的手腕，三根手指准确地搭在脉上一阵子，然后又把我的袖子拉了回去。那人让我靠在他的身上，我浑身无力，他也并不说话，我只能借着一点月光看到他的一袭黑衣。
做完这些他就彻底沉默了。水牢里的人大多昏昏沉沉，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出现，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应该是被带到了水牢门外，某个阴暗的小角落。
我皱眉，想了想终于小声问道：“师父？”
他抱着我的手稍微动了动，我能感觉到他的发丝拂过我有些麻木的脸，然后轻声在我耳边说：“徒儿，你刚才说，你对谁心动？”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一时语塞，随即想到他现在夜闯水牢可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时候，急忙道：“你赶紧走吧，我没事。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你万一被人发现可就不得了了。贤贵妃不会放过你。”
“不用担心。贤贵妃现在奈何不了我。父皇虽然重伤，但是并非不醒。贤贵妃要置我于死地，还不是时候。”司徒独醒的声音有些冷，“父皇下旨将我囚禁在丽景宫思过，没有他亲自下诏不得外出。她不敢贸然下手。”
我早该猜到了，送一把本来就大受争议的剑让东宫觉得有机可乘，随后在寿辰上演这一出戏，料定皇上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样他就可以安然地被囚，逃离东宫的监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些话，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牢房里的恶臭熏得我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徒儿，你若是那天做个安分的小宫女，也不会被关进这种地方。”
我又咳了两声，轻轻拂开他的手，努力地转过身。我看到了月光下，司徒独醒那张好看的脸，长发被束起，一身儿夜行衣，面庞如玉，目光深邃。
我道：“其实师父，你的棋可下地比我好多了。”
用人当棋子，其乐无穷。
我不被关进来，怎么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司徒独醒比东宫可怕。东宫的心思我多少还可以猜到，司徒独醒的棋，我却从来没有看懂。
他盯着我的眼睛，随后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你自己小心。”
我被他送回了水牢，听到身后的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司徒独醒不知道的是这扇门马上又要被人打开，他的好心关门其实是多此一举。
“把小年带上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在我头顶响起。
我再一次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审讯室，看到了烛光摇曳下的瑶光。她一张明艳的脸和明显隆起的小腹，都快要成为这宫中标志性的画面了。
瑶光冷笑：“你还真是好本事，太子居然都特地来看你。看来他是真的对你有兴趣。”
我一言不发，心想这不是她要的状况么？可是我听着她的话，怎么好像还有点酸。
瑶光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躬身贴在我的耳边，笑靥如花道：“小年，你喜欢三殿下，如今却被太子惦记，这种感觉怎么样？”
我还是一言不发。
她看着我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似乎是对我的样子很不满意：“现在哑巴了？！之前不是还挺身而出为三殿下辩解么？如今你只要说一句话，我便想办法放你出去，如何？”
这一次我抬头，一脸的渴望。
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如此贪生怕死，你也配奢望三殿下！”
我又把头低了下去。
她在我面前踱起了步子：“你就说，那剑是你做的手脚，私自送给皇上的。”
“不行……”我努力地让自己露出惊慌失措的眼神来。
虽然瑶光很无耻地想要当着我的面陷害我，不过这种事情，就算我露出真面目也不会答应的。惊慌失措比较符合我现在的形象。
瑶光无视了我，凑到我面前，嫌恶地看了我一眼：“这可由不得你。”
“来人，给我打。打到她说为止。”瑶光吩咐完毕，潇洒一转身，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一旁有狗腿的小内监捧上一杯茶水，笑眯眯地给她：“娘娘别气，您喝茶。”
我则被人绑到了架子上，鞭子再一次招呼了上来。这次中招的幸好不是我的后背，新伤旧伤一起来，再好的除疤药也消不掉了。我以后就真没法儿嫁人了。
牢中的人果然是经验丰富，抽起人来比上一次的业余人士来得狠多了。我本来就在水牢里泡的不太精神，身上虽然有一阵阵的剧痛，但我还是觉得很困。
在我阖上眼睛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说了句“住手”……
再次睁眼，我看到了丽景宫熟悉的寝殿。我躺在床上，一个一把胡子的老太医正在给我把脉。他站了起来，对床边另一个人弯腰行礼：“殿下，宫女小年身上的伤虽然重，但只是皮外伤，好好休养就是了。她服了灵药，气血还算平稳。”
“知道了，你下去吧。”司徒独醒平静道。
“是。”
上一次只是后背疼，这一次却是五脏六腑都在疼。我在被子里闷地难受，费力把被子掀开。
我看到一旁的案桌上还留着一点点灵芝片，是我没有吃完剩下的。司徒独醒对我真好啊，要不是我吃了灵芝，估计现在不止是外伤了。
“徒儿，你真是多灾多难。才进宫多久就受了两次鞭伤。”司徒独醒看着我，把被子拉上来了一点点，“盖好，会着凉。”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会受伤是谁害的啊……反正我没有往鞭子上撞。
“师父，是你救我出来的？”我对他眨巴眨巴眼睛。
司徒独醒点头：“父皇罚我思过。紫冬让孙公公告诉贤贵妃，若是她不留一个人伺候我，我万一出事，她首当其冲。我告诉紫冬，我想救你出来，她就答应了下来。”
紫冬心软了。她接近我是为了接近三皇子，不过她还是心软了。
心软是要不得的。紫冬早晚有一天要死在自己的心软上。就像我当初想救司徒独醒，一时心软，没能逃离皇宫这个火坑。
“哦，谢谢师父，师父对徒儿真好……咳咳。”我由衷地露出微笑。
司徒独醒看着我：“你真的这么想？”
“嗯。”我用力点头，“师父你冒险去牢里看我，现在又费力救我，我当然是真心感激的。”
司徒独醒的眼神有点恍惚。他俯下身来，摸摸我的头发：“徒儿，我在想，你在将军府里装病瞒了他们这么久，一直平安无事。若不是我出现，你不会受这样的苦。你很聪明，可是你的聪明比不过这宫里真正聪明的人。”
司徒独醒靠的我很近，他看不到我的脸，自然我知道我真切的表情早就换上了一脸的无奈。
唔……装病和装傻都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也不想做他所谓的宫中聪明人。
司徒独醒想用我引开太子，他为什么要救我回来？
“我一开始，是想要牺牲你。”司徒独醒把头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我，“将军府想要赶你出来，你这个三小姐本就可有可无。现在又是个小宫女，无端消失在宫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他顿了顿，又笑笑：“不过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帮我辩解呢？你不主动站出来，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引到你头上。你站了出来，我反而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了。”
突然……下不去手了么？
“大概觉得留着你真的还挺有趣。”司徒独醒温柔无比，“你在牢里说你对谁动心了？如果是太子的话，就留你在宫里可好？”
“不好。”我拒绝，“我记得师父您的叮嘱，对太子没有兴趣。”
司徒独醒眯起了眼睛：“这样啊……很好很好，果然是乖徒儿。好好睡一觉吧。”
司徒独醒一边说着一边在我身侧躺了下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看了他两眼，发现他在闭目养神，完美的侧脸褪去了所有的表情，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照样让人移不开眼。
被窝里的手不自觉地又去感受了一下心跳，想起司徒独醒连问了我两次，我到底对谁心动。答案好像很简单，似乎又不简单。
装傻到底不是真傻，我被利用地这么彻底，怎么可能不难过？
我又看了一眼司徒独醒……
其实一次逃不掉，我还有第二次的机会。现在司徒独醒被皇上罚在丽景宫思过，东宫那边肯定有很多眼线安插在了这附近。如果我要逃走……
我眼前一亮，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把握的好，很快我就能离开这个让我喘不过气的地方。
真正让我喘不过气的，应该是司徒独醒。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我会为了他担心，但是我不应该对他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