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钱妈妈的事儿，顾熙却还没走，他瞧着自己的女儿，待要开口，却还是有些犹豫。
有些话……做爹的很难问出口。
他斟酌了一下这才问顾明珠：“明珠，你今天会说起安姨娘……是不是她们，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顾明珠忍不住的腹诽：需要说什么？安姨娘对您老人家的司马昭之心，那是路人皆知啊。每天的就盼着您能去她的院子，恨不得把我留在她院子里过夜，好把您招去，做的这么直白，就差没有对我直说了。
不过……
她微微垂下了眼帘：“其实……爹爹，不止是安姨娘，就是明珠，也是想要个弟弟的。”
听到这话，顾熙大讶。他曾经想过，有朝一日会从顾明珠口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明珠是他唯一的嫡出，君氏身体不好，怀孕困难，自打顾明珠之后再无所出。两人几乎是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宠的无法无天。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独占欲超强，可是想着自己身为顾家家主，一国左相，就是倾尽家财，总也能宠得起她，也就放任她了。
今日听得顾明珠一反常态，他心里愈发疑心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爹爹只要有你也就够了。你母亲的嫁妆，爹爹日后的进项，全都会给你做成陪嫁，明珠别担心，嗯？”
顾明珠知道顾熙是不会相信她这会儿说的全是肺腑之言的。
若是换了前世的她，自然而然的就要吃弟弟的醋，顾明珠还记得，她自己小时候，还曾经说过“若是有弟弟，我非要掐死他”这样混蛋的话来。可是有了后来的经历，她却明白了一件事－－－－一个家族的兴衰，只靠女子是不够的。顾家后来之所以会倒塌的那么快，也跟父亲在朝中独木难支，后继无人有关。
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没有续娶，平日里不但连安姨娘的房几乎都不进，据说她出门之后，父亲后来收的几个通房又全是喝了无子汤的－－－－－这种情况，虽说能让她独占父爱，可是对顾家整体来说，却是相当不利的。
她这会儿，是真心的希望自己能有个弟弟，只要父亲能好好的活下去，只要顾家还在，她自己的路，也会好走的多。
于是她抬起了眸子瞧着顾熙，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水光：“我知道爹爹疼我，可是女儿……女儿也舍不得让爹爹一直孤单下去。女儿去了庵堂，过不了几年舒舒姐也要出嫁，爹爹膝下空虚，女儿于心何忍？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女儿何其不孝？女儿只盼着爹爹能够后继有人，也有儿女绕膝，享尽天伦，别的不过是细枝末节，只盼着爹爹多体谅女儿的这份心意。”
她说的极诚恳，到后来几乎是语带哽咽，显然是对自己的“不孝”，心中难过之极。顾熙瞧着女儿那双酷肖亡妻的大眼睛，半响这才默默的点了点头。
虽然没为此说什么，顾明珠却知道，父亲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至于别的，她一个做女儿的，难道还能逼着父亲续娶不成？等时候到了，爹自然会有所处置。
“明珠，你是真的长大了。”半响，顾熙叹息着这么说道。
顾明珠笑起来，露出一口糯糯的小米牙：“自从母亲托梦给我，女儿回首半生，只觉自己以前太不懂事，不过呢……这都是爹爹的错。”
顾熙闻言大笑，一扫之前的隐隐阴郁不安：“还半生？小小女儿家，就知道什么叫半生了？不过宠坏了你，还真是做爹的和你娘的错了。”
“可不是么，所以爹爹要负责重新教好我！”顾明珠笑嘻嘻的这么说着。
这一回，她是真的，真的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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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熙一直陪她到她睡下。
顾明珠知道，就是为了她爹这样的疼宠，老太太和安姨奶奶第二天必定又会冷嘲热讽－－－－－绝对不能低估了一个独守空闺数年的女子的闺怨，这种怨气，会让她根本不管她顾明珠只是顾熙的女儿而不是他妻子，何况她娘既然去了，那一腔怨愤无从发泄，也只好找她顾明珠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来自至亲之人的关爱，让她的整颗心都是暖暖的。这种暖，让她不介意那些酸言酸语，她在意的，从来只有心上的那几个人。
她在顾熙的视线里进入了甜梦。
顾熙瞧着自家的宝贝女儿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甜蜜的笑意，这才轻轻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在昏黄的灯光里站起身来。
他对着旁边的侍立着的红香招了招手，顺手轻轻关上了房门，见没有惊动女儿，这才走出了女儿的闺房询问这个女儿的贴身侍女：“小姐最近有什么忧心的事情？我不在内院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又去小姐面前烦她了？”
红香闻言一惊。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好。前几日小姐性情大变，对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也远不如过去宽厚。
夫人在的时候就是个宽厚的性子，小姐也素来好说话，但是现在……
红绡和云容两人，虽说是安姨奶奶送进来的，可是平日里也是谨小慎微，甚少能挑的出错，小姐前几日这番发作，虽说安姨奶奶不管驳了受宠嫡女的打发，可是不晓得会不会在老爷和老太太面前上眼药……
红香是君氏亲手挑的，几乎是和顾明珠一起长大，心里总是向着自家小姐的。
一念及此，她便在心里定了定神，小心的回答道：“小姐先前发落了红绡和云容两人出去，身边使唤的人就未免有些不足。奴婢不知，小姐是不是因为之后要去庙里而心中担忧……虽说小姐要去为母抄经念佛一片孝心，可是庵堂那种地方，小姐一个小姑娘前去，到底是生活清苦了些，以前小姐最爱吃肉，以后去了庵里就什么都吃不到，小姐前些日子还在书里念到，说庵中会有各色责罚，动辄打骂，小姐又怕一去几年，老爷和手帕交们都会忘了她，到时候回来，只怕再融不进家里……”
红香絮絮叨叨的说着。
顾熙的眉目之间，渐渐也涌上了几分忧色。
他本就是不愿意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女去庵中的，奈何她一意孤行，说是母亲托梦，不去就心中不安，觉得自己不孝，他想到妻子生前的确是个笃信佛家，温柔软和的性子，这才勉强同意。
只是男人心思难免粗些，总想不到看似笑嘻嘻的女儿原来在心里担忧这么多事儿，待得如今红香一一说出来，顾熙瞧了一眼这个眉宇清秀的大丫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倒是个伶俐的人，在女儿身边，还是需要几个这样的丫头才是。
顾熙又问她：“今天饭桌上，那菜果然是你们小姐让给大姐儿的？”
顾舒舒年长，是以家中称为大姐儿，顾明珠虽小上两岁，可是到底是嫡长女，多半都是直称她为小姐。
红香低眉敛目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我们小姐让的。可是，大姐儿先提起小姐日后就要茹素，说是让小姐先要习惯素的口味……这么一说，小姐哪里还吃得下？”
顾熙皱起了眉头：“果然如此。”
这两个女儿的性子，顾熙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往日顾明珠习惯了针锋相对，这会儿却转了性子变作怀柔，顾熙就越发的疼惜她起来。
顾熙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好照顾你们小姐。”
准提庵那边……若是当真由着明珠这么去了，恐怕几年之后回来，自家女儿也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个什么样子。顾熙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出了如梦轩，便吩咐了贴身的小厮，去查一查事情的前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