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唐府大门前缓缓停下,黄嬷嬷已经恭候多时了,热情地命人架好小木梯,水桃下了车后唐婉才慢悠悠地出来,看着木梯一愣,随后微微一笑,心中了然几分,搭着水桃的手下了马车。
黄嬷嬷笑呵呵地上前行礼:“恭迎大小姐回府,老太太盼得一刻刻的,知道今天您回来,一大早就念叨着了,怕大小姐在寺里清苦,累了自个儿,特意吩咐厨房炖了杏汁血燕。”
唐婉十分感动,眼底水光朦胧,一只小手揪着小手绢捂着胸口,一副小白兔状:“黄嬷嬷有礼了,竟让嬷嬷辛苦的候在这里,婉儿真是过意不去,又劳奶奶惦记,心中实在难安,待我回房换洗一番就去给奶奶请安。”
“大小姐不必着急,老太太感念您祈福有功,一路上又风尘仆仆的,实实在在是个知心的玲珑人儿,所以特意吩咐老奴候在此处,让老奴告诉大小姐先回寿琦园好好歇息一下,杏汁血燕在炉灶上温着呢,您休息好了晚上过去福禄园陪老太太一同用膳就可。”
“这……那就劳烦嬷嬷回禀奶奶,晚膳时我一定早些过去。”唐婉从善如流的笑道,黄嬷嬷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去。
主仆二人朝寿琦园而去,正看到曼香坐在院子里绣花,见到唐婉和水桃精神奕奕地走进来立刻站起了身子,行礼问好:“大小姐安好,奴婢去告诉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唐婉点头,一个月没见到母亲了,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这边正想着就听见房间里茶碗掷地的声响,接着“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白氏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白皙的手扒住门框,纤弱的身子仿佛一吹就倒,一双秋眸眼泪汪汪的瞅着唐婉,未语泪先流,红唇一张一合依稀叫着“婉儿,婉儿”。
唐婉满头黑线,不明所以,开口叫人:“娘,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不说话还好,此话一出白氏顿时泪如涌泉,噼里啪啦掉个不停,急促的朝唐婉奔去,一把抱住:“婉儿,都是娘不好,是娘的错,娘不够厉害才会让你去寺庙受苦……”白氏抽抽噎噎,眼泪浸湿了唐婉的肩膀,继续哭道:“如今……如今我的女儿命不久矣……呜呜呜……”
别说唐婉,就是立在一旁的水桃也一头雾水,这一个月大小姐在寺庙的生活她可是从头看到尾的,滋润的很,受苦……大小姐根本不想回来好不好!
“娘,到底怎么了?”为毛我刚回来就诅咒我?!唐婉轻轻拍着白氏的后背,无比的悲催,她们母女反过来了吧,她都没抱怨她哭个啥?
“呜呜呜,婉儿,娘可以保护你……但是娘没用,不够厉害……”白氏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无法自拔,“婉儿啊,命苦的孩子啊,如今就要命丧黄泉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要命丧黄泉?我不是好好的吗?”
“要死掉了……呜呜呜……”
唐婉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白氏推开,吼道:“闭嘴,再哭我就急眼了!冷静冷静,好好的衣服弄得全是眼泪鼻涕……”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如今穿的还是赏花会时新做的衣服,过几日安平公主的“琉泉阵子”还要穿呢,宝贝得不得了。
“嗝——”白氏突然被猛地推开,又被女儿一生大吼,眼泪止住了,却吓得打起了嗝。
“大小姐,夫人也是思女心切才会失控,你不要这么大声吓唬夫人啊……”水桃快步来到白氏身边,伸手顺着白氏的背,这母女情深的一幕实在太感人了。
唐婉一阵无力,觉得她们沟通障碍,只道:“我先去洗漱换衣了。”
“大小姐,奴婢帮您。”
唐婉简单的洗尘后换了身百合绣花褙子,刚换完,曼香便端着一碗杏汁血燕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大小姐,这是老太太吩咐人送来的,让您先吃着垫垫底,晚膳再好好的补补。”
“嗯。”唐婉拿起汤匙喝了一口,香甜细腻,上等血燕,老太太还真舍得,“我不在府上的一个月,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曼香想了想,表情淡淡的回答:“回大小姐,这一个月府上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老太太身边的金枝被提为金姨娘了,碍于老太太的面上老爷对她还算不错,已经合了房;第二件事,五天前有一位来自扬州的贵公子上门认亲,经过确认他是老爷十几年前去扬州时的**债;第三件事,安平公主差人递了帖子请大小姐赴宴‘琉泉阵子’,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唐婉听后愣了愣,随后颇感有趣地笑开了,搅着血燕想了想。
“金枝提了姨娘后那个扬州公子才出现的吗?”
“是的,老太太很高兴,再看那公子俊朗不凡,一看就是受了好的教育的,细细一问,那位公子的母亲在扬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偶然和老爷相遇,可是直到孩子出世也没见到老爷兑现诺言去迎娶,于是郁郁而终,老太太当时惋惜不已,可是二姨娘却觉得很蹊跷,那个女子和老爷分手后书信皆无,孩子这么大了才来找爹着实可疑,哪里有未婚生子的大家闺秀呢!别是看我们好骗来诈骗的,于是老太太也开始怀疑,可那公子将老爷是他娘的相遇相知到相爱事无巨细的说得明明白白,又提议滴血验亲,老爷和那公子血液融合的一刹那就没有人再怀疑了,苏姨娘也没再说什么。”
“那个公子在府里住下了?”
“是,就住在寿琦园隔壁的凌霄苑。”
唐婉微微一笑,浑不在意:“老太太倒是心疼这个半路孙子。”
老太太做梦都想要一个孙子来继承香火,可惜唐雷霆不喜欢白氏碰都不碰,这样根本就生不出娃,而苏氏倒是集了万千宠爱,可惜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也没有动静,老太太见了肯定着急,思来想去,寻来觅去,觉得身边沉稳知礼的家生子金枝最合适,老太太认为她已经给了苏氏很多机会了,既然她不争气那就退一步让别人争气争气。
苏氏暴跳如雷,小手绢瓷器碎了一地,不过也找不出理由不让唐雷霆纳妾,不争不抢的母亲都让苏氏看不过去欺负十几年,何况是要为唐雷霆生“儿子”的新人金枝,至于金枝能否平安生下健康的孩子那都是后话了,纳妾纳的好啊,很长一段时间苏氏都顾不上她们娘俩了。
唐婉对于这个刚刚纳妾就冒出来的“私生子”感到奇怪,甚至觉得有可能是苏氏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找来的幌子,可是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苏氏不是养虎为患的人,即使手中握着对方的把柄也不会招狼入室,不过都不重要,她从没觊觎过唐府的一草一木,最后唐府落入谁的手中也都与她无关,唐府的未来好坏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从没有振兴唐府的想法。
苏氏当家,按理说这个私生子的去处该由苏氏安排,可是老太太越俎代庖的直接把人安排进了凌霄苑,可谓对这个孙子的重视。
唐府有两处好院落,一个是唐雷霆的雷霆阁,一个就是凌霄苑,凌霄苑内部格局大气滂沱,院内风景迷人,还有一处翠竹林和人工湖,唐芸求了好久都没求到,老太太的福禄园属于团花锦簇绿意盎然的安静利于休养之处,苏氏的白玉园是最精致的,唐芸的飞云园最玲珑,她和母亲白氏的寿琦园顾名思义很受气,坐落偏僻,周围假山繁多,风景凄寥,而且是母女共用。
其实,唐婉觊觎凌霄苑很久了,因为她实在是太喜欢那片翠竹林了,还曾偷偷在竹林中打盹,在人工湖中洗脚……要不要和这个私生子拉拉关系,否则人家的地盘不让她享受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的,别太难缠才好……
私生子的事情先放一边,唐婉抬头疑惑的问:“为何我娘一看见我就痛哭流涕的说我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