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白色落下帷幕,换上了深蓝色的绒布,漫天繁星点缀其中。
比起月亮唐婉更喜欢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因为月亮只有一个,星星满天都是。
坐在厢房前的石椅上,唐婉昂着小脸,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忽然,唐婉心血来潮,喊来水桃。
“桃啊,你去拿纸笔来。”
“大小姐,您要纸笔做什么?”水桃不解。
“如此风清月朗的美景,怎能没有佳作,那不是失了情调,快去拿纸笔来,小姐我兽性……不,诗性大发了。”
望了院中一圈,水桃扁扁嘴:“哪里有什么美景……”说着已经去内室拿纸笔去了。
大神级别的大小姐,那权威是不容挑衅的,身为称职的奴婢必须彻底贯彻主子吩咐的事情,再小也要认真!
铺好纸研好墨,唐婉望着漫天的星辰,那美得惊心动魄的闪亮诉说着人是如此的渺小,眨眨眼,恍惚见到了一道宽广的银河,心念一动,提起笔来。
水桃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大小姐,她跟着夫人识得几个字,不过也只够日常所用,大小姐所写她倒是完全不懂的,不过看得出,大小姐的字很美,小巧整齐,大小相同,跃然纸上宛如朵朵梅花。
“大小姐,您写的什么?”待唐婉落笔,拿纸吹了吹,水桃才敢问出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唐婉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忍不住左看右看。
“哦。”完全不懂,于是也没再问,“大小姐既然兴致这么好,不如再作一首诗。”水桃想的是,来教导大小姐的先生们都撂了挑子,还说大小姐孺子不可教,那是他们没看见现在的大小姐,大小姐都能自己作诗了,字也好看工整的很,回去一定要拿给大家看看,看以后谁还敢说大小姐是草包,揍扁他!
唐婉不知道水桃的小心思,却也正是兴致浓郁之时,于是笑了笑,再次提笔,这次不同于刚刚的梅花小楷,而是优雅端庄的行书,这次唐婉甚至还落了款。
即使水桃不认得几个字却也看得出大小姐此刻写的字和刚刚的不同,不由得啧啧有声,她从不知道大小姐竟然可以写出两种字体来。
如果水桃知道唐婉不仅能写两种字体恐怕要更惊讶了。
吹干了字迹,唐婉眉眼弯弯,水桃将诗作拿在手中,羡慕起来:“大小姐的字真好,如果奴婢也能写出这样漂亮的字就好了。”
“这有何难,我可以教你,不过练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有耐力韧劲儿不说,最重要的是心要平静。”
水桃高兴极了,喜笑颜开:“真的吗?大小姐可以教奴婢写字?”水桃一高兴顿时松了手劲儿,一张纸被风一吹,飘飘离去。
唐婉很快反应过来,想着上面写的诗,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去追飘空而飞的纸张,水桃也反应过来,主仆二人一起朝纸张的方向追去。
站在墙下,唐婉傻眼了。
她写的诗……飞到墙的那头去了……
欲哭无泪,千万不要被人拾到才好。
不知道那边的院子有没有住着香客……
一双白皙修长如上好白脂玉一般润华细腻的手指将飘至面前的纸张拾起,清冷的眸光淡扫。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唐婉。”
无疑,这是一首赤果果的情诗,大胆,激|情,火辣。
这首诗是从唐婉的院落飘过来的,如果此刻是别的男人,只怕会以为是一个大胆女子的告白,方式特别,却毫不检点。
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急切的叽叽喳喳,倪安桥的眸光从纸上移开,向墙头看去,正对一双刚刚露出来的泾渭分明十分明亮的眼睛中,眼睛的主人似乎没想到这边会站着个人,整个人愣住了,表情呆呆的有些傻气。
目光下移,她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稳稳拿着的纸。
唐婉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写个诗寄托一下情思招谁惹谁了,偏偏还飞进了一个偷听人许愿的人的院落。
唐婉这个时候非常恨自己:为啥我要写落款啊!
啊……肝疼……
唐婉恼火自己的小毛病,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标注自己的名字以宣布所有权。
男子站在那里,手中拿着纸张,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幽幽凝视着唐婉,许久,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唐婉直觉认为自己被笑话了,非常难为情,心中窘迫,红了整张老脸,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礼貌些。
“这位公子,您能把手里拿的诗作还给我吗?”唐婉脚下是一张椅子,椅子上放了一个小凳子,唐婉正站在小凳子上,紧紧扒着墙壁,在墙头露出一颗头索要着自己的杰作。
倪安桥没有说话,而是再次看着手里的东西,清冷的声音似高山流水,娓娓动听:“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唐婉。这是你的?”
唐婉大囧,暗暗咬牙:都告诉你是我的了,犯得着念出来吗?分明是让我难堪!
“你叫唐婉?”
唐婉扒着墙头的手都酸了,还得小心脚下的小凳子,一时悲从心中来,她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才写了这么个玩意儿,如果写为啥不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写,偏偏搞个毛的情调,现在还被人家嘲笑,呜呜呜。
想着想着,唐婉愈发生气,也顾不得写着自己闺名的情诗,喝道:“喂!我告诉你,你手里的诗是我写的,聪明的话赶紧还给我,否则……否则……”否则什么呢,死给你看?不行,太灭自己威风了,最后一咬牙,“否则我打得你满脸桃花开,让你娘都不认识你!”哼哼,这回怕了吧。
好看的男人都是注重脸面的,如果破了相就完了。
唐婉自诩完美的打蛇打了七寸,捏住了这个风华绝代男子的命门,心中奸笑不已。
倪安桥望着唐婉得意的脸,敛去唇角的笑,轻声道:“我没有娘亲。”
月光从云层中再次露出娇羞的脸,凉凉的光华倾洒在男子身上,他低沉悠远的声音和平静无波的容颜让唐婉由生气变成了惊讶的歉意。
也许是男子的气场太过强大,唐婉不自觉地脱口道歉,还摆出小学生打破人家玻璃般认错的表情:“呃,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个没娘的孩子啊。
倪安桥静静地站着,彷如一株墨竹,不言不语。
唐婉却认为自己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于是对自己的凶悍更加感到抱歉,但是那诗还是得要回来的啊。
“公子,提起你的伤心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所以你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唐婉真的很纳闷,别的债主都是怎么做的,为啥到了她这连凶一凶都不行,向北辰临礼要钱要的伏小做低,和这个男子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得小心翼翼怕人家伤心,她是造了什么孽哟。
唐婉纠结的牙都要咬碎了,偏偏还不能发火,那张写着她闺名的情诗传出去她的声誉就完了。
“你叫唐婉?”男子旧事重提。
这回唐婉老实了,点点头:“是的,我的名字叫唐婉。”小心地伸手指了指,“那首诗的落款就是我的名字。”
“所以?”倪安桥眸光闪动。
“所以?”唐婉不明所以,困惑的瞅着倪安桥,很理所当然地说:“难道你知道了这是我的东西不应该马上还给我吗?”
“既然是你费尽心思给我的情诗,如何有要回去的道理。”平铺直述完,倪安桥用好看的手指将纸张折叠好,收入怀中。
如果不是他的表情过于平静淡然,唐婉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调|戏了。
一口鲜血噎在喉头不上不下,正激动的想要说什么,正所谓人要是倒霉喝水都塞牙,就是唐婉此刻的真实写照,她一激动扒着墙头的手就松了,刚想要理论,脚下却一滑,小凳子一歪,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就朝后跌去。
半米高虽然不算高,可对于屁股着地的唐婉来说已经足够高了,落地的一瞬间,唐婉终于叫了出来,随后唐婉泪奔了,太丢人了!呜呜呜……
水桃一直在下面扶着椅子,只听见大小姐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想着那边应该是有人的,可是如果有人的话那个人捡到大小姐的东西为何不还呢?
正想着就见大小姐跌落下来,水桃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落地了,心疼的扶起唐婉时,说了句让唐婉吐血的话:“大小姐,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墙的那头哀嚎不休,墙的这头却安静如初。
直到似水流年的到来才打破了平静。
“公子,那边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啊?”似水问完,流年也看了过来。
倪安桥露出愉悦地笑容,不同于平日的淡然,连眸底都荡|漾着笑意,抬步往屋子走去。
“我要休息了,不得打扰。”
似水流年对视一眼:“公子怎么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