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器儿情况如何？”
一名中年男子身体坐在雕花紫檀座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威严的面容上带着无尽的关切。
在他的前面，一老一少两人相距一臂之距站立着。长者身长八尺有余，鹤发童颜，一双眸子更是浩瀚如大海，深沉得让人不敢直视。此时，他一只手正按在少年的头上，手中白色的光芒偶尔亮起，正是给少年检视全身的经脉根骨。
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华贵的长衫上飞蟒掠空，正是郡王家唯一的少爷——项器！
项君豪军功盖世，封百里郡王，钦赐平南安定侯；乃是楚国一等一的权贵世家，然而却不像其他的王公贵族一样三妻四妾，以至于原配赵夫人离开十年，膝下依然只有一个儿子。
听得侯爷发问，老者手掌离开少年的头顶，轻轻摇了摇头。
项君豪身体骤然一僵，脸色更是白了三分，他看了依然躬身而立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摆手道：“器儿，你先下去吧。爹和先生还有些事要谈！”
“是，爹！”少年抬起头来，干净的脸上一双眸子尤其清亮，对着老者微微一礼，转身便走。
“卢先生，这种小事还麻烦您亲自走一趟，项某实在过意不去。”转眼之间，项君豪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度。
卢先生全名卢云生，虽然没有半品的官爵，但是身份却是非同小可。身居九龙山客卿长老的他，就算是以楚王之尊，相见之下也要以礼相待。
这种出世高手普通人一辈子都难见到一次，也只有项君豪这种交情满天下的豪爵才有机会结识。若非冲着这份交情，人家也不会不远万里过来，就为了替儿子检验一下资质。
“侯爷言重了！事关令公子一生，岂是小事。若是小侯爷能够通过这一次的考核，那九龙山也自然多了一名弟子。可惜啊……”卢云生诚挚道。
楚国以武立国，自然武学之风大盛；而九龙山十年一次的开衫收徒一事更是让举国上下无不为之震动。就连楚王闻讯，都有意让几位皇子上山求师。
不过九龙山乃是楚国第一等的武学大宗，所收弟子无疑不是资质上佳之辈，就拿这一次来说也只在楚国境内收徒百名。
楚国人口亿万，十八岁以下最少也是几千万之众，从中选择一百人，可以想象门槛是多高。项君豪本想借着这份交情，让卢云生将儿子收入门下，谁知到缘分浅薄……
项君豪并非常人，失望之余很快也就平静下来。儿子能够超越自己这个父亲那自然是好事，就算是没这个福分，有项家的地位和财富，那也足以庇护他一辈子。
只可惜……
想到跟荣王爷的那门亲事，项君豪就懊恼不已，心想那老家伙在这当口提出这样的条件不是存心为难项家嘛！
似乎是感觉到了项君豪的不悦，卢云生淡淡一笑道：“侯爷可是为了荣王府的那庄事烦恼？”
项君豪尴尬道：“先生真是消息灵通。”
“无妨，老夫和荣王爷也算是有些交情，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亲。不如让老夫进言几句，或许……”卢云生道。
世间少年多浮躁。刚才他见项器恭逊的模样，心里倒是很是喜欢，若不是碍于山门的规矩他的确是有收徒之心。也正是如此，才想借着自己的面子前去说情。
“哈哈，有先生出面，那是再好不过了！”项君豪大喜。
知子莫若父，只有项君豪清楚儿子那谦逊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怎么样的一架傲骨，若是让他知道荣王说出的那番话，恐怕节外生枝。现在有卢先生出面，荣王怎么说也要给这个世外高人一点面子。
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得闲？”打铁趁热，项君豪连忙道。
卢云生沉吟了一下，应道：“楚王那边还有些吩咐，老夫明日便要赶往丹阳，两日后应该能够脱身，侯爷若是有空，后天启程到时候我们丹阳见面，如何？”
项君豪连忙起身拜谢，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一半。
…………
“少爷，您快别动，要是让管家知道您做这等下人的活，奴婢会被打死的！”项府的杂物房内，侍女阿碧吓得面无血色。
项器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了看少女道：“像你这样大声叫喊，不把老管家招来才怪！”
阿碧闻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黑溜溜的大眼睛往窗外乱瞄，生怕那姓伍的老头突然间冒出来。
“你不用担心，伍伯伯今天早上收租去了，没有三两天是决计收不完的。”一边说着，一边抡起斧头。
只听啪的一声，站立着的一截松木已经被劈成两瓣倒在地上。阿碧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抱住那松木，可怜兮兮道：“少爷，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怎么？少爷劈得不好吗？”项器笑问道。
阿碧看着地上均分两片的松木，叹气道：“少爷的手艺就像心思一样，是这世间最好的了；可是这等下活您要是都争着干的话，那我们可就真的没事做了！”
说着，眼眶一红好像真的马上就要被赶出项府一样。跟别的权贵人家不同，项家的下人不多，同时要做的事情也是轻松。除了凶一点的老管家之外，上无克扣工钱的女主人，下无坏脾气的少爷小姐，唯一的公子爷带人亲厚，府内上下都是感恩戴德。
所以，几乎在项府的下人都不希望离开，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去到别处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没事做活动活动一下筋骨而已。”项器笑着又取过一块松木，在阿碧的惊呼声中再次劈开。
阿碧无奈，只有打起下手，帮他把砍好的木材收拢了堆砌起来。
柴房之中，一时间劈砍之声不断，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当最后一块松木在斧头下化作手臂大小的燃料，项器这才放下手中的斧头。
阿碧连忙取来汗巾递过去。
“阿碧，你的梦想是什么？”项器也不避嫌，直接去过两截松木就地坐下，一边喝着温水一边模模糊糊地问道。
“啊？”阿碧显然是没听清楚：“奴婢该死，没……”
项器摆摆手制止她的自责行为，再次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阿碧皱着柳叶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少爷，梦想是什么？是姑姑的儿子还是阿姨的表弟？”
“哈哈……”项器放声大笑。
阿碧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脸上一窘，小声道：“对不起，少爷。阿碧打小就笨，又不识字……”
项器收敛了笑声道：“无妨，我这样问你，你有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啊！”阿碧眼睛一亮，突然双手叉腰，一副神气自得的样子道：“以后，我要当项府的大管家，让以前欺负我的那些人对我另眼相看，还要让侯爷升我的薪水，一个月拿……恩，拿十两银子……”
说到最后，她突然间声音小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窗外，吐了吐那丁香舌头拍拍松口道：“还好伍大爷不在，不然又要挨批了。嘻嘻！”
虽然还怕，但是说到梦想，小姑娘的眼睛依然雪亮雪亮的。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项器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微微出神道：“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是这十四年来我却是处处养尊处优，渐渐地却离那梦想越来越远！”
“少爷，您也有自己的梦想对不对？”阿碧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的色彩。
“我的梦想？”项器突然眉头一挑，那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异样的光彩：“那是自然，没有梦想那还活着做什么？”
“嘻嘻，我就知道。”阿碧得意一笑：“少爷的梦想一定很大，很大对不对？”说很大的时候，她双手张得老开，在半空不断画着圆，好似要表达就是又那么大的意思。
项器嘴角泛起一丝少年独有的笑意，正要开口说，阿碧马上鬼灵精怪地凑了过来，嘻嘻道：“让我来猜一猜。”
“哦，你知道我的梦想？”项器有些意外。
阿碧神秘地点点头：“少爷的梦想一定做一个跟侯爷一样的大官，管着许许多多的人，然后娶一个漂漂亮亮的夫人，生一个馒头也似的胖娃娃，对不对？”
项器摇摇头。
“不对？”阿碧很是意外，大眼睛又溜溜地转了起来，过了一会突然间脸色铁青，看着项器。
“怎么了？”项器疑惑道。
“少爷，难道你是想……”她不敢说话，伸出食指不断地往天上戳去。
项器眉头皱了一下，紧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再次摇头道：“古往今来，王侯将相这是多少人一生的梦想，也难怪你会这么认为。”
听到项器说自己不是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阿碧终于松了口气，又变回那个百灵鸟似的小姑娘：“这也不是，那我真是猜不透了？”
“我的梦想可比这个大得多！”项器整个人容光焕发。
“还有比这个更大的梦想么？”阿碧满脸尽是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