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与皇妃祭天完成后,便是国祭最后,也是最盛况空前的一项——万人祭典。
因为刚刚的殊荣,柳半半等人有幸被请到了祭台下的一处空地休息。那里本是为了供那些功绩卓越,却年迈体弱的老臣休息的地方,而因为祭典的关系,有很多有心的老臣,皆离座去参加祭拜了。
于是柳半半几人倒是捞到了几个位置极佳的座位,视野极好,既能看清祭台之上万人祭典的盛况,又躲过了灼烈的太阳。
“这热闹凑的,心惊胆颤的,害我一直都不敢说话。”小雨长出了一口气,在柳半半身旁坐下。虽然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却还不至于吓的失了方寸。看来经历上次的获救后,小雨的胆子也涨了不少。
反倒是三阳,好似吓的不轻,站在小雨身后,按住微微有些发抖的手,哆哆嗦嗦地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见到陛下娘娘已经是莫大的天恩了,何况齐刷刷的一排刀对着咱们,我差点吓的尿裤子,还好及时闭上眼睛,否则真就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柳半半见他这副模样,笑话他道:“这被怨力困在阎王镇都没说吓的尿裤子,何以才几把刀就怕成这样?”
这一说话分散了注意力,三阳也过了害怕的劲头,一听柳半半的话,忙耍嘴皮子道:“姑娘你不了解,在阎王镇那已经豁出去了,生死不忌。就算死也点做个有骨头的鬼,有那股气顶着,自然是不怕。可刚刚不同,那是天子面前,说不好随时就被砍了脑袋去,就算到阎王爷那儿,都没法喊冤。”
柳半半和小雨都被三阳的话逗笑,待柳半半还想逗他一逗,却被肩上敖铎的手引去了注意力,回过头去,见站在她身后的敖铎和忧离皆神色阴沉,似有什么事情发生。
“怎么……”柳半半最后的那个“了”字尚未出口,就听见祭台上突然传来人群骚动之声。
几人忙朝祭台看去,就见祭台之上刚才还郎朗的晴天,当下却渐渐开始凝结起片片浓云,浓云越来越密集,不一会儿便有遮天之势。祭台上朝拜的朝臣、百姓,皆因此开始有些慌乱起来。人群中时不时传出,“上天发怒、寓意不详,天罚……”等字眼儿流出。
不知是谁,突然把矛头指向了琼妃。以往国祭,皆是陛下与皇后主祭,此次突然被换为琼妃,便引来如此不详的天示,想让人们不多想都难。
一个身着紫色朝服的老臣,更是夸张,似用尽浑身力气,颤颤巍巍的指着琼妃娘娘道:“我大演朝历经几辈,国祭皆是举国上下同祭的重大事宜,此次让一偏妃来主持国祭,说出去不只让别国家笑话,就连上天都不允此等大不敬之事,这才特此降寓,以示不吉!真是狐媚祸国,狐媚祸国啊!”
那老臣的话,声声震心,似挑起了不少百姓的仇恨,一双双充满怒意的眼神皆落到了琼妃的身上。琼妃娘娘脸色立沉,眼神犀利,瞪视着那名胆大冒犯的老臣,却沉默着没说一句话。
反倒是谦帝,眉毛一竖,威严地呵斥道:“黄爱卿是不是老糊涂了,琼妃出身古老世家,几代专司国族祭祀。虽这辈唯她一女,无法传承,却也是身份尊崇,何来的大不敬?况且此次代祭,也是国师默许的,难道黄卿你连国师都一起质疑吗?”
谦帝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倒是平息了一部分骚乱,百姓间安静了不少。
可却好似老天偏偏要与谦帝做对一般,他的话音刚落没多久,天地间霎时阴暗了下来,盘桓与头顶的阴云,越剧越多,隐隐掠过雷鸣之光。
忽而狂风四起,吹的所有人皆睁不开眼睛。就连周围一应桌盘也被吹翻在地,小雨紧紧的抓着柳半半,三阳则被忧离提在手里,几人这才没被吹的东倒西歪。祭台上谦帝与琼妃由木易真人和楚凌天护着,也无甚大事。
受苦的反而是那些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和一些年迈老矣的臣子。狂风下皆以袖遮面,接受着飓风的凌迟。半晌风势终于有所收敛,却听百姓中有人突然出声叫喊道:“有龙,天上有龙。”
柳半半听了一惊,第一反映是回头去看敖铎,可敖铎只面色凝重的盯着天上,并无其他异动。柳半半只好转回头顺着百姓吵嚷望向天上,当真在雷霆滚滚的云层之中,看见若隐若现的龙形暗影来回穿梭。长聚不散的阴云,不久便被那条龙行暗影挑的支离破碎,看上去行迹凌乱,可却好似隐隐有什么迹象可循,直到零碎的阴云排布成一朵巨大的暗黑琼花,百姓们霎时就炸开了锅。
“当真是上天在预警,琼妃娘娘身份低微,不配主祭,这是天怒啊!”
“我大演,触怒天威,要亡了!要亡了!”显然已经有些人被此等情景吓破的胆,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木易真人面色黝黑,对有人在他地盘上,施展此等妖术把戏,甚为不满。对着身旁的徒弟沉声道:“凌天,随我上去看看,何人故弄玄虚。”
楚凌天微微点头,师徒二人隐了身形,便飞身上天,朝着龙影而去。
两人刚离开不久,天上那条暗龙,显然嫌雷隐雷现的气势还不够,竟开始下起了冰雹来,柳半半好信儿,在手上微微施法,护住手掌,接住一颗,瞪眼看,居然如碎石子般大小,这莫不是要砸死人啊。
祭台之上已然传来的呼救之声,看着由官军护着,不知往哪里躲藏的谦帝与琼妃,柳半半不由叹了口气,侧头对身后道:“去救人!”
说完也微微释放法力,将小雨和三阳罩在结界之内,虽然她不敢动用大量的法力,但是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给了敖铎一个放心的眼神,几人便冲谦帝与琼妃方向奔去。还好在谦帝没被砸死之前,将两人拉入了结界之内,否则大演王朝的皇帝死于冰雹,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比国祭惹怒上天,还要被别国笑话。
谦帝一脸惊奇的看着柳半半几人,眼神晶亮,对琼妃笑道:“琼妃你果然说的没错,这几人当真是些非凡之人。不愧我听你之言,将几人带来了祭坛。果然救得了朕一命。”
柳半半看向琼妃娘娘,眼神中满是疑惑,“是娘娘你叫人带我们来祭坛的,可是……为什么呢?我自知与娘娘从前并无渊源。”
琼妃娘娘一脸好似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掩嘴笑道:“因为我是兀鹰一族的人!”
又是这个回答,柳半半着实对这个兀鹰家族好奇死了,咬着唇道:“到底娘娘您所属的这个兀鹰一族,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琼妃娘娘拉起柳半半的手,朱唇微启,刚要说什么,猛然脸色瞬变,睁瞪着美眸,好似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柳师妹,躲开!”
一声惊怒交加的喊声,致使正说话的几人抬头,就见楚凌天与木易真人正一前一后御风追着那条暗黑的妖龙而来,那妖龙的目标正是他们所站之处。显然那龙影也知晓木易的厉害,致死也要鱼死网破,竟想利用妖气直接穿过琼妃娘娘的身体,哪怕琼妃身前多了一个碍事的,也只不过多死一条命而已。
可它怎知,就是那碍事的一条命,居然让它致魂散都不曾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半半只来得及听见耳边“啵”的一声,那是结界被穿透的声音,接着伴着敖铎龙吟剑的出鞘的铿锵之声,一股庞大的气,冲进胸腔,将她撞的倏然后撤。然后那阴股冷的气息便开始在她体内扭转侵蚀,想要透过她的身体破体而出。却不知为何被她体内莫名的东西禁锢住,开始挣扎撕挠,如临心肺之上,痛的她立时昏厥过去,人事不知。
柳半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可知。而人们看到的则是,那冰冷如霜的男子,一剑挥出,妖龙的暗黑妖气,在一瞬间尽散,未留得一丝。就连天上的暗云滚雷,也仿佛随着他这破空的一剑,骤然击散了全部阴霾。
然后便是一阵掌声鸣动,再也无人提及琼妃娘娘身份不适祭天之事。
祭坛所临街市,有个十字拐角,那里有一颗被百姓长年供奉的长寿树,凡是家里有年老多病的长着,便由儿孙前来在树枝上挂上黄绸,以此替老人祈福。万试万灵,所以那树上系满了黄绸。
而此刻长寿树旁,黄绸之下,正站着一高一矮两名女子。
高的那名女子,身段玲珑,样貌姣好。虽衣着简单,却处处可见精巧做工,一双柔滑细腻的柔荑,却以一种狰狞的气势攀附在树干上,缓缓收紧。
旁边矮小的女子见了,略有些恐惧,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柔声劝道:“娘娘,既然没成,咱们就回吧!晚了,怕别人起疑。”
高挑的女子,目光愤恨的望向祭坛,恨意似透过空气直指那立在谦帝身旁的女子,“那些人还说自己的能耐有多高,狐妖又怎么样,还不是废物一堆!”狠狠的在树上一捶,“小芙,回去将琴收好,看好琴上的符纸,万莫揭下。如若那蓝眼的男子再来,就说事情没办成之前,别想看见那琴的一根琴弦。”
被称为小芙的女子,弱弱的回了声“是”,便扶着高挑的女子振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