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柳半半这个不知内情的以外,磬歆真君及满殿的仙家听了菡萏的话,心中皆为之一震。有些平日里与菡萏亲近的,也都转身不忍继续再听下去。
菡萏声线颤抖,令人为之心酸,可她却仍固执地道:“因为,它们已不再属于我了。”
失魂的目光越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落在锁仙柱下那素银的盘中,清泪滴落,打在盘沿,发出“嗒”一声轻响。
“青莲露,便是这九天玄雷从我身上剔下的仙魂仙魄仙骨所凝。而这些皆是为与你相爱付出的代价。”一字一顿,满是苦涩。
菡萏将眼神投向琅陌,面色哀怨地再次问道:“现在……这青莲露,你可还想要?”
“可还敢要!”
面对菡萏大声的质问,琅陌瞬间呆愣,猛然跌坐于地。神色惊慌,只一味的蹭着身子向后退。
爱的久了,爱的深了,就连骨血都连带着隐隐作痛,可却换来如此一场荒诞的骗局。原来记忆中那个对她好,为了她可以冲破仙妖界限,不惜一切的男人,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她还傻傻的以为可以与他隐世而居,长相厮守。
泪眼模糊地看着如今的琅陌,菡萏不禁心灰意冷,仰头淡淡的望着苍穹之上仍不停轰鸣流转的九天玄雷。
越发闪烁耀眼……
当磬歆真君,发现自家妹子表情不妥,却是为时已晚。
“菡萏,莫要犯傻!”
菡萏拼尽了最后一丝法力,将九天玄雷引下,直直劈在她身上。
“菡萏!”看着菡萏身上的雷鸣带着耀目的火光“呲呲”作响,琅陌不由声嘶力竭的惊呼道。
也许最后菡萏的死终是唤醒了他内心深处那微微的良知。
“啊……”
如孤雁临死前最后的悲鸣,菡萏的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是撼动人心的哀恸。
柳半半看着菡萏的身影如溃散的尘埃一般,点点滴滴地消散在锁仙柱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好像菡萏的消失正预示着一些她看不清楚,也读不懂的将来。直觉得脸颊冰凉,柳半半才惊觉自己是哭了的。
如果爱一个人这般凄惨,那她还不如默默的守着便好。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柳半半肩上,柳半半回头就看见那抹牵动人心的玄色,声音略有沙哑的叫了一声,“先生!”
风瀮浓眉微蹙,“怎么哭了!”
柳半半拱着鼻子,有些抽咽的回答道:“菡萏,好可怜!”
眼神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锁仙柱,风瀮将人揽至怀里,抚着柳半半的发顶道:“丫头,世事变幻,没有什么注定是圆满的。你也应学着看开些。”
柳半半将头埋在风瀮怀里想,如果真的看开了,是不是就连心底里那点念想都不能有了。如若那般,这辈子她都不想看开。
恍然想起什么,柳半半抬头问道:“先生,你怎么回来了?那森罗鬼王败了吗?有没有受伤啊?”从风瀮怀中跳出来,将风瀮身上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确定他没受伤后,才放下心来,呼了口气又道,“对了,禾澤呢?没跟先生一起回吗?”
见这丫头如此关心自己,风瀮眼内微露笑意,却在听她又补了一句后,笑意顷刻湮灭。
板着脸,口气不善的道:“那家伙怎么可能跟我回来!”
“啊?”难道先生莫不是还在生气不成。要不为何一提到禾澤,先生就变了脸色,不再理她了。
风瀮走回殿中,前去向天帝王母回禀事情境况,柳半半只好默默的在他身后跟着。
“风瀮失利,虽驱逐了妖邪,却被有心之人搅扰,令妖邪遁逃。”嘴里说的是谦卑的言语,眼中却毫无谦卑的神色。好像此话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敷衍,可天帝却仿似很受用般,堆着笑脸,扶着下颌长白的须髯道:“此趟令风瀮仙尊劳神了。”
可显然有人并不如同天帝那般领情,悦耳地声音穿过层层云霭幽幽传来,“什么叫有心之人搅扰,若不是我,你能打的过那森罗老鬼?做人不要过河拆桥啊!”
听到那清冽的声音,柳半半面上不由爬上了一丝笑容。原来禾澤也跟着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里正在疑惑,却惊见满殿仙家因禾澤那一嗓子霎时混乱了起来,立时间人声嘈杂,肩踵相撞,四散奔逃。
没一会儿工夫,诛仙台上便仅剩下冷冷清清的小猫两三只。柳半半感觉似有凉风吹过,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天帝双手紧握扶手,浑身因害怕而微微颤抖,可为了他天帝的威仪,硬是逼着自己坐在龙椅之上。王母则比之天帝更甚,竟吓的躲在椅后,仅露出瑟瑟发抖的背影。
殿中除了柳半半与风瀮,只余下两人。除了因痛失妹子而心伤不已的磬歆真君,便是那个将柳半半带回来的眼神飘忽的仙女姐姐。
柳半半眨着墨黑的大眼睛,嘴巴撑开的能塞下一个鸡蛋。要不要如此夸张,禾澤是吃人的怪兽不成,怎的连这一殿的仙人都怕了他。
那仙女姐姐好像看穿了柳半半的疑惑,语气平淡地与她解释道:“禾澤那厮,曾偷饮玉琼浆,调戏西王母,脚踏凌霄殿,怒拆诛仙台。”
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地转了好一会儿,柳半半愣是没反映过来,这二十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是何等壮观惨烈。直琢磨了半天,才在脑子里将这二十个字简略成四个字。
那不就是……
柳半半顿然惊叫道:“那不是大闹天界!”
在人间之时,柳半半也是见过恶霸的。青州城内便有那么一个武公子,平日为祸乡里,无恶不作,还专门欺凌弱小。每次见了他,柳半半都要使点小坏,借着乞讨之名,上前扑住武公子干净华丽的衣襟,哭着喊着再往上抹点眼泪鼻涕什么的解恨。
可还从未想到这天界也有人见人怕的恶霸,她更没办法将禾澤那副艳色生花的脸庞与恶霸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不过想来连那么大年岁数的王母都惨遭毒手,难怪众仙会怕禾澤怕成那般模样。
听了柳半半的惊呼,禾澤焦急的声音立时远远的传来道:“忧离,你莫要只挑些有的没的说啊,你这是在误导那丫头!”
忧离不紧不慢的利用法力将声音放远,让禾澤听到,“我有说错嘛!要么你自己到这丫头面前,亲与她说。”
“你……”禾澤的音调听起来着实有些气恼,大喝道:“我才不屑再踏进这南天门半步!”
听他这话,天帝才仿若松了口气,将颤巍巍的王母由椅后扶了出来,清了清喉咙,向风瀮低声询问道:“这里可否暂交由仙尊你处理了,我与王母便先行回宫了。”
风瀮前脚才微微颔首,天帝后脚就已带着王母踏云逃之夭夭,生怕禾澤不守约定,下一刻真的冲了进来。
柳半半不禁无奈地摇着小脑袋,这禾澤在天界还真是声名狼藉,怪不得上次先生曾说禾澤是整个仙界所不耻的人,现在她才算真正了解这不耻所指为何。
半天听不到风瀮与柳半半他们的动静,禾澤生怕几人离开了,他可还有话要与那丫头说呢。于是从袖中抽出流仙镜,轻轻一拂,镜面便化作水波涟漪,渐渐有了景象。
见几人皆还在诛仙台上,禾澤笑着开口道:“丫头,你快到南天门外来,我有东西要给你。虽然说好的青莲台因为风瀮那厮捣乱没有弄到手,不过我可是从森罗那老鬼身上弄到了另外一样好东西。”
看着半空中突然浮现出禾澤那张凤表龙姿的脸庞,柳半半虽略有些压迫感,但毕竟跟了先生这么些日子,该见过的仙法也见过不少,便没因此而丢了丑。
用征询了眼神看向风瀮,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同意她去。
风瀮眉心微皱,这禾澤还真是无耻之极,若不是他非要跟着一同抢夺青莲台不可。两人怎么会相互阻拦,最后却放跑了森罗那老家伙。
现如今他到开始推诿了起来。可见柳半半一脸希冀的表情……
风瀮面色淡漠的道:“去吧,一会儿找个仙婢让她带你回梵萝殿。”说完,风瀮便转身去处置琅陌和冷浊了,也就没看到柳半半在听到“梵萝殿”三个字之时一闪而过的落寞表情。
站在一旁的忧离却看的清清楚楚,什么都没说,上前推了推被那三个字定住的柳半半道:“去吧!”
柳半半这才回神,点了点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去南天门找禾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