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春雨初下之时,自然要勾起不少文人才子的湿意,只是这种文艺式的说法,却也不能长久,长久文艺,那就是矫揉做作,而且,文艺能把妹,却不能当饭吃,于是才子失声,老农便开始嘟囔下里巴人式的说法:“春雨贵似油,多下农民愁。春雨满街流,收麦累死牛。”
这开春第一场雨,不顾才子老农,兀自没日没夜的下个不停,竟然一下便是四天,却还没有开天的迹象。
淅淅沥沥,就像林黛玉的眼泪一般,没完没了,当初的新鲜,早就无影无踪,有的却是恼火的烦闷,便如贤良兄弟说的那般:“这雨也落得忒烦人了些!”
今日是国子监月考的日子,贤良兄弟本就忐忑,被这烦人的春雨一搅和,便是愈发的急躁了。
李剑凌斜靠在马车墙壁上面,笑道:“你们莫急,这些日子你们的进步已经不错了,这次月考,我便再帮你们应付一次!”
贤良兄弟并未因为李剑凌的话而高兴起来,相反,两人却都是皱起了眉头。
“姐夫啊,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天魏贤那老家伙笑得有些诡异,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被王良捅破了那张纸,贤良兄弟便更加干脆,只要是和李剑凌私下相处,便不会换其他称呼,姐夫姐夫的喊的顺溜,这称呼听多了,便成了自然,所以李剑凌自然也习惯了。
听小舅子的担忧,李剑凌并未放在心上,冷笑道:“一套考题而已,总不会超出《算经十书》,他再不要脸,那也得按规矩来!”
说道底,李剑凌还是低估了国子监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同时也错误的把魏贤只当作了一个无良老师,而忽略了国子监是大唐的政治机构。
有政治的地方便有政客,而政客从来就是不讲规矩不要脸的人!
听李剑凌这般说,王良也没有再说话,却是打定了主意,这次月考,一定要不再让李剑凌去做题了。
然而,当他拿到考卷的时候,却是傻了,不止是他傻了,算学监一百学子都傻了,一个叫“良田”的东瀛学生站起身来问道:“先生,这套考卷似乎不是算学考卷,先生拿错了吗?”
即便魏贤偏爱外国学子,但是这次月考涉及自身前途,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那东瀛学子看,冷声道:“没错,开始做题!”
说罢,魏贤也不监考,径直出了考舍。
所有的学子都看向了王良,王良亦是一阵踌躇,正要起身,却被郭守业止住了,道:“王良,先莫要去找先生,此事之中必有蹊跷!”
郭守业便是洛阳商人郭万金之子,在和李剑凌赌钱的时候,输光了所有家产,自后,痛改前非,同样也是进了国子监,平时却还要去李剑凌的私塾“补课”。
“我也觉得不对劲,这套考卷太过于诡异了!”
侧边的杨崇义之子扬名也附言,道:“而且国子监早有规定,月考必须分舍而考,助教监考,博士巡考,现在不但不见监考助教,连魏贤也出去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两人的提醒,王良也警惕了起来,这时,一个学生忽然落泪了起来,惨然道:“若是月考不过,便要被剔除出监,可是我连考题都读不懂,又如何做题啊···”
算学一科是旁门,考不了科举,也不能入仕做官,即便是七品小官家的子嗣,也不屑就读算学监,是以算学监的学生,多是贫民工商子弟。
至于那十三个外国学子,却有不同的待遇,可以学遍国子监六学,可留唐科举出仕,亦可归国传播大唐文明,朝廷对归国学子,不仅有封赏,还会派出护卫一路随心保护。
是以,那个学子这般一悲切,顿时让其他学生也都戚戚然焉,这个时候,商贾子弟倒不如后世那般瞧不起这些贫民子弟,反而生出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来。
想了一会,王良还是给一个坐在后排窗边的学生点了点头,那学生双目一亮,将试卷包好,扔出了窗外,一个助教打扮的青年,捡起布包,揣进了怀中,便朝着国子监安置书童的偏楼方向走去。
李儒曾派出了数百助教巡考,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却根本没想到,这帮学生,竟然是买通了国子监的助教来舞弊,使了一招“无间道”!
只是那位助教却是未曾发现,国子监周围多了不少陌生人,七转八弯,最终还是闪身进了偏房,将布包放在了李剑凌的桌子上面后,便如往常一般出了偏房,溜进了偏房后院。
然而,他还未进入那预定地点,却被人按倒在地,一掌砍晕了过去。
为了各自的目的,一场针对武则天诏令的行动,在三个月之后,毫无预兆的展开,箭头,则直接瞄准了李剑凌,而李剑凌则毫无知觉的进了那“特制”的茅厕,和往常一般,打开了那个盛满阴谋的布包。
当李剑凌拿到试卷,还是吃了一惊,而后却轻笑了起来,喃喃道:“想出如此算学题,还当真是难为了他们!”
一道算学题,引经据典,咬文嚼字,弄得枯涩难懂,一个算学先生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李剑凌自然而然的想到,这套考题定然是愁白了一部分文学博士的头发。
李剑凌摇了摇头,破天荒的摊开了一张白纸,开始咬着笔杆子,认真审起题来。
其余五监的考卷倒和往常一般,不至于难到无法下笔,但是想得中等,却是极难,是以冯元一将自己会做的题做完,传出答案之后,便偷偷溜出了考舍,来到了偏房,打算去找李剑凌“兑现诺言”。
冯元一自是比那助教要谨慎的多,还未进去,便发现了偏房周围,竟然隐了不少人!
冯元一心中一惊,忙的止步,绕过了偏楼,准备直接去后院,这才发现,整座偏楼,竟是被人团团围住了,来人携带套索网罩等物,都是一副拿人的装备!
冯元一心中猛地一沉,知道李剑凌的事情暴露了,但是却也知道,国子监是绝对弄不出这等仗势来的,冯元一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好的感觉,缓缓的退了出去。
冯元一虽然谨慎聪慧,却也未曾想到,这件事竟然是梁王武三思的手段,更没想到,一张网住了整个大唐朝局的大网,正在有条不紊的撒开,只等网中的一条小鱼一动,将大网微微牵动一番。
而李剑凌,幸或者不幸,成为了那一条左右多方博弈的小鱼。
然而,那些准备好了奏章,准备收网后分鱼的渔夫却是没料到,今日早朝,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秋官侍郎张柬之,御史中丞桓彦范,吏部侍郎姚元崇等人,联名上疏,说了一堆关于痴傻呆儿的事宜,以及一些具体数据,听的文武朝臣昏昏欲睡,最后恳请武则天下诏,禁止近亲通婚,以减少痴傻呆儿的出生。
不少大臣心中暗笑,如此小事,却也值得数位大臣联名上书,真是小题大做,却是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纷纷附议。
武则天毫不犹豫的同意,直接拿出了拟好的诏书,颁布了禁止近亲联姻的诏令。
直到退朝之后,博陵崔氏现任家主,宰相崔神基忽的大叫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却也因为他的一声大叫,让许多人瞬间都反应了过来,尽皆匆匆离宫回家去了。
世家之中流传着一句话,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
是以,世家在乎的,不是一次两次的得失,而是想让武则天明白,太宗皇帝没有除尽世家,她武则天,亦是不能,世家要利益的同时,也是要面子的!
于是,多方联动之下,由武三思牵头的那件事,便终于敲定了下来!朝堂之事,李剑凌自是不知道,他连想都不会去想,这套考卷已经凝聚了他的全部心神,足足耗费了一个半时辰,方才做完。
当然,其中半个时辰却是用来“翻译”文字,而题目本身,亦是比最后一次旬考要难了不少,还增加了三道题,是以比平时多费了半个时辰。
做完十二个题,李剑凌便不敢再耽误时间,连忙将答案放进了竹筒里面,竹筒猛地被拉了出去,李剑凌暗笑,那学生估计也是等着急了,刚要出门,便听见茅厕木墙上面一阵“噗噗噗”的乱响,像是无数飞鸟撞在上面一样。
李剑凌心中一惊,猛地一拉木门,木门竟然没拉开,下一刻,李剑凌视野中猛地一亮,茅厕“嚯嚓”一声,四分五裂。
李剑凌双眼下意识的眯了一下,双手护住头部,身子像一张弓一般,猛地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