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村外,木屋前。
十六岁的周玄放下锄头,也不管手里满是泥土,直接往脸上一抹,把脸上的汗水抹去,留下污黑的泥巴。
抬头一看,这田却是还有一半没耕,再转头向身后看去,那老头子正靠坐在摇椅上,右手提着一个酒壶,不时的抿上几口,好不惬意。
老头子这才四十多岁却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外表邋遢不堪,一脸的胡渣都不知道刮掉,头发也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洗,整天都醉醺醺的,酒气逼人,瘫在摇椅之上,活像一堆人形烂泥。
周玄轻哼一声,要是这眼神能杀人的话,那老头子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当然,要眼神真能杀死人,他可不敢把这眼神朝老头子身上瞎瞄,再怎么说总归还是自家的老爹,虽然人是混账了点。
别看这老头子一副快要醉倒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精力管他,可他知道这老头子有多难对付。
用他的话来说,这老头子最厉害的本领就是装!
想他有次累的实在不行,想要偷会儿懒,看那老头子好像睡着,便大着胆子偷起懒来,不过片刻,就感觉背后一股冷意,转头看去,那老头子正一脸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不待他说什么话,直接一棍子打在他身上。
那一顿打足足让他在床上躺了三天,当然也饿了三天,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有什么小心思了,本本分分的干好老头子所吩咐的事。
休息了会儿,周玄再次拿起锄头,虽然满心怨气,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接着翻着地。
他的姿势很怪,跟正常人的姿势不一样,让人看了还以为这小家伙的身体被那老家伙打出问题了。
“看,那就是我跟你说的二货。”田边小道上,一个小孩指着周玄,对身边的人说道。
“他那姿势好奇怪啊,跟傻瓜一样。”
“为什么他家不买头牛呢?”
“笨蛋,看他家那破房子,肯定没钱买牛。”
......
老头子眯着眼,眉头微微一挑,轻抿一口酒,笑了笑,不作言语。
这小家伙的意图又怎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不说他,就那村里教武的刘墩都看的出来,还特意找过他一趟,就这小家伙还在暗地里自鸣得意。
周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若有若无的嘲讽,那老头不让他习武修道,但还不是让他找到了方法!
说来也奇怪,在云澜这个崇尚武力的世界,哪有人不让自家孩子习武?
就这事,刘墩找过他几次,因为他看出周玄这娃是个可造之材,不过即使他把村长搬出来,这老家伙依旧不肯答应。
久而久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这事周玄可完全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那......那也只能闷头生气了。
不过周玄能这么听话,除了因为老头子的淫威,更主要的是老头子的一句话。
那时他六岁,正是习武修身的年纪。
周玄兴致冲冲的跑到喝的半醉的老头子跟前,激动的摇了摇老头子,道:“老爹,我六岁了,可以到村里跟刘墩老师习武了。”
老头子半睁着眼,仔细的上下大量了周玄一番,撇了撇嘴,眼神不屑:“就你这资质,学武那岂不是把老子的脸丢光了,乖乖给老子在家种地。”
这一种就是十年,不过到底是少年心性,看别人家的娃都习武了,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最终偷偷摸摸的偷学了几招,不敢练,只好加诸到这翻地的本事上。
......
周玄拿着空酒壶走进小林村,每三天他就要来这村里一次,为的就是家里那老酒鬼。
掂了掂口袋里铜钱的分量,周玄心里暗叹一口气,要是老家伙不喝酒的话,家里起码不会这般窘迫。
“恩?”周玄皱起眉头,今天村里的气氛不对,每个人都急匆匆的,不过看大家脸上露出的一丝兴奋,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陈启,发生什么事了?”周玄拉住从他身边匆匆而过的陈启问道。
“跟你说了也没用。”陈启不耐烦的说道。
陈启说话,甩了甩手,那周玄竟然还拉着他的衣服,挣扎了一番,发现挣脱不开,无奈道:“好吧,我说行了吧,那云岭宗在江云城招收弟子,大家都准备去江云城碰下运气那,但你没学过武,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
听到陈启的话,周玄心里一震,拉住陈启的手也松开了。
云岭宗的大名他是听过的,是他这离国最大的宗门,那离国的皇帝就是云岭宗的一名弟子。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云岭宗可是仙宗,拜入云岭宗可谓是踏上一条仙路,跟凡尘可谓有天壤之别!
这世间,谁不向往仙人的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世间,谁不向往长生不老,与那天地争寿!
可是这条道,却是断了。
正如陈启所说的,这事跟他无关,他没有习过武,连炼体第一层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能进入云岭宗。
周玄好似丢了魂,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家的小木屋。
“酒呢?”老家伙好像没发现自家儿子的状况,双眼盯着周玄手里的酒壶,口水都要流下。
周玄没说话,径直把手里的酒壶扔向老头子,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咦?”老家伙一把接住飞来的酒壶,却发现里面是空的,正想发火,周玄已经不见,耳边却是听到很是压抑的哭泣声。
老家伙放下酒壶,轻叹一声,满眼落寞,此时的他没有一点往昔颓废的样子。
仙道?长生?
可笑...可笑......
不过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也就去吧,谁叫你是老子的儿子......
时至午夜,老家伙从床上起来,走到周玄的身边,看着周玄脸上的泪痕,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紧接着,只见老家伙右手一翻,一块乳白色的玉田出现在他的手中,眼中闪过一丝绝然,猛的把这玉田压向周玄丹田的位置。
诡异的事发生了,那玉田好像是虚幻一般,被老家伙生生的压进了周玄的丹田。
当玉田彻底消失后,老家伙原本的黑发瞬间变成了白发,给人一种迟暮的感觉。
“儿子......”老家伙摸了摸周玄的额头,满是慈爱。
在木桌上,老家伙掏出一封信,用瓷杯压着,看了一眼周玄的房间,毅然走出。
老家伙缓缓踏出,却一步比一步要来的远,不消一会儿,便彻底消失。
这——是仙人的手段!
在一阵鸡鸣中,周玄醒来,经过昨天晚上的大哭,他心里好受多了,也想开了,大不了就种一辈子的田,然后取个老婆、生个娃。
推开老头子的房门,却发现老头子不在房间里,这让他有些奇怪,平日里都是到中午才起床的。
正准备外出寻找,一抹白芒映入眼帘,那是一封信。
周玄一愣,一股不详的感觉浮上心头。
拆开信封,里面的信正是老头子写得,他认得老头子的笔记,也认得他的语气。
信纸从周玄的手里滑落,眼泪不争气的掉落下来。
老头子走了,走的无声无息。
信里只有三句话:笨蛋儿子,老子我走了,以后就不用种田了,想干什么就去干吧。虽然你实力不怎么样,但是那什么狗屁云岭宗,你还是能进的。还有以后出去可别丢老子的脸,不然就给老子种一辈子的田吧!
时间悄然过去三天,周玄也从低沉中缓过来,当他回过神,却发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他竟然不知道老头子叫什么!
周玄拍拍脑袋,苦笑着:“竟然没发现这事,真不知道这十六年怎么过的。”
整理好包裹,周玄走出房门,提着一个火把,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六年的木屋。
周玄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留恋,而后露出一丝绝然,猛地把手中的火把朝木屋扔去。
木屋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周玄毅然的向江云城走去。
这一去,或许再也回不来了。